“初荇，從高高在上的國師，淪落到任人宰割的階下囚，你真是越來越活回去了。”

鮮紅的豆蔻拂過冰冷的牢門，一聲愉悅的嘆息自子里出。

“你說早知今日，當初你就不該做的那麼絕，否則，小妹我又何吝賞你一口飯吃？”

“不如你求求我，說不準我會看在兄妹一場的份上，帶你出去也說不準。”

見他不語，眼尾上挑，愈發驕矜起來。

“人啊，還是要為自己留些后路的，豈不知風水流轉，如今我救你，真是比手指頭還要容易呢。”

這位二哥，仗著自己多讀了幾年書，生了幾分傲骨，便以為可以指點江山，豈不知，羽氏一族，最不稀罕的，就是他這樣的蠢貨。

東方荇緩緩起，從容彈了彈袍上掛著的雜草，而后抬眼，眸淡漠如水。

“小凝，我原以為，你做了貴妃，心便會開闊一些，卻不想，還是如此小肚腸。”

“三十余年過去，也難為你對當年之事，還記得清清楚楚。”

兄妹？

從再次見到的那一刻起，他就沒指著會出手幫他。

所以即便早就認出了，他也沒有向求援的打算。

但很顯然，互不打擾，并不合的心意。

“我當然記得——”

古貴妃臉一瞬間變得難看，“明明是你們，是你和大哥為了自己逃命，狠心拋棄了我，怎麼如今倒有臉指責起我來？”

凝氣聚力，一掌擊破暗牢的掛鎖，趾高氣揚的走到他面前，并不掩飾自己的恨意。

“初荇，走到今天，我不欠你們什麼，你弄清楚，是你們對不起我在先。”

當年不過才豆蔻年紀，雖然也習得了蠱，彼時卻并不能自保，可的好大哥和好二哥，卻嫌是累贅，狠心將丟給了那群惡心的倭人，自己逃命去了。

也虧得福大命大，這才僥幸活了下來。

絕不會原諒他們，絕對不會。

東方荇笑了，笑容中卻仿佛淬了千年寒冰。

“好端端的，倭人怎麼會忽然攻進海江縣，沖著初家而來？”

“況且，初家的家法一向如此，自己做的孽，自己，你不配有什麼怨言。”

便是倭人不來，大哥也不會輕易饒了。

“你什麼意思？”

對上他灼灼審視的眼神，古貴妃莫名有些心虛。

“那是初凌波兄妹干的好事，你這麼質問我做什麼？”

想到此，就恨得牙。

誰能想到，一個十歲的小孩，竟會有那麼深沉的心機，算計了初家的所有人，包括。

“凌波手中的家主令，是你給他的吧？”

初家家主是唯一能行使家主令的人，但保管家主令的，卻必須是擁有初家脈的嫡系子。

上一代，初家家主是初道珩，也就是他大哥。

而初凝作為唯一的子，家主令一直在手上。

東方荇冷笑，“若沒有家主令，他又怎能將整個初氏家族收為己用，從而架空大哥，又如何暗中勾結倭人，毀了大哥在海江縣經營的一切？”

海江縣的滅頂之災，初家的分崩離析，有一半的手筆。

古貴妃臉一白，“我哪知道他竟然會背叛大哥，還選擇同倭人合作？

“再說了，后面意識到事不對，我不是及時告訴你們了嗎，是你們技不如人，敗給了他而已。”

復辟羽氏王朝，需要大量的人力財力。

所以初家的每一代，幾乎都是不敷出的狀態。

除了做生意，殺人奪寶，無疑是一個很快捷的獲得財富的法子。

可以說，初家幾乎大半的家財，都是在此基礎上積累下來的。

所以當初凌波找到，想要對海江縣那些富得流油的商賈手的時候，沒有懷疑。

他甚至還許諾，將其中一半私下送給。

這個易，讓喜出外，更堅定了自己的選擇。

毫不猶豫就將家主令給了他。

那時，并不知道，大哥即將以海江縣為基地，反攻五國。

海江縣百姓的擁戴，富商對初家的嫉妒與不滿，皆是大哥刻意為之，用以迷世人的手段罷了。

而實際上，大批的藥人軍隊已經就位，只待時機一到，便可里應外合，復辟羽氏。

只可惜，在這個關鍵時刻，發生了倭禍。

初凌波其實并不是大哥選中的繼承人。

大哥的妻妾很多，子也不，而初凌波因為排行中間，又生“敦厚純良”，便了大哥特意推出來，用來保護真正的初家嫡系脈的棄子。

但他們所有人都忘了一件事。

初家人，是沒有敦厚純良一說的。

初凌波，更是一只蟄伏多年的狼。

當海江縣那些富商接二連三被所謂的強盜滅門；當大楚和江夏提前意識到海江縣的不對，蠢蠢想要手；當倭人不請自來，以主人的姿態強勢攻，在海江縣燒殺搶掠的時候……

終于知道，初凌波的目的，并不僅僅是那些富商。

他是要吞掉整個初家，以及初家百年的勢力。

意識到闖了禍，急急忙忙跑去提醒大哥，小心初凌波。

可為時已晚。

腹背敵，大哥不得不棄了一手建立起來的基業，然后獨自帶著二哥跑了。

臨走之前，還特意封了的道，將綁在了屋子里，讓逃無可逃。

沒了法子，只得求助初凌波兄妹，方躲過一劫。

被利用一場，又怎會心甘？

更何況，那對姐弟對實在算不上好。

所以待事平息之后，便假死，流落到江夏，使計了古家的兒。

海江縣沒了，初家沒了，江湖上出現了強大而神的圣殿。

但那又怎樣？

當年初凌波利用了，現在，也該到以牙還牙了。

姓埋名，加了圣殿，還為了圣殿的護法，為的就是這一天。

“我現在倒是覺得，初凌波當初的決定，也并沒什麼錯。”

眼眸中劃過幾分故意，“你瞧啊，現在的圣殿，不比當年的海江縣要厲害的多？”

“那些倭人雖然惡心了點，但戰力卻非一般軍隊可比。”

只要能復辟羽氏王朝，是不是倭人，又有什麼干系？

只可惜，心組織的倭武軍，在青州一戰中，毀在了寧家軍手上。

“婦人之見。”

東方荇睨一眼，輕嗤出聲，“所謂請神容易送神難，你覺得，那群貪婪的倭人，是那麼好糊弄的？”

“今日將海江縣拱手送人，他日，便是更多的疆土。”

“只怕到時候，初家只是平白為他人做了嫁裳。”

海江縣三十年的倭禍，死了多人？

當然，他心疼的并不是那些平頭百姓的命，而是初家百年積攢下來的勢力。

雖然大部分，都便宜了初凌波。

聞言，古貴妃不僅不惱，反而漠然輕笑，“可這些，和我有什麼關系呢？”

“即便羽氏復辟了，功勞都是你和大哥的，你們是皇帝，是王爺，可是我呢？”

神自嘲，“家主令在手，卻無一權利傍，你覺得，我能有什麼好下場？”

歷代手握家主令的初家子，哪一個不是死于非命？

也是初家人，的兒子還是江夏皇子，憑什麼還要任人擺布？

自己坐這天下之主，不更香麼？

東方荇噎了一下，目愈發冷淡，“如今我已落敵手，自不會再是你的威脅，你要做什麼，自去做就是，不必特意來知會我。”

如果只是來嘲笑他的，那麼的目的已經達到。

古貴妃慢悠悠拊掌，“識時務者為俊杰，果然不愧是二哥。”

“看來，你為初凌波兄妹賣命，也是心甘愿的咯？”

都做了圣殿的護法了，還在這里同裝模作樣。

背叛的人，可不止一個。

“你究竟要說什麼？”

東方荇眼神閃爍，“這是我的事，同你沒關系。”

幫著凌波，他自有自己的考量。

縱容著他，讓他替大哥掃清前面的障礙，不更好嗎？

古貴妃眸暗了暗。

倏地拿出一枚匕首，放在手里把玩著，“知道這上面淬了什麼毒嗎？”

“是蛇蝎人。”

“二哥不會不記得吧！”

“這可是大哥用七七四十九種毒草毒花，再加以六種蠱蟲，用了七天七夜才煉制功的，沒有解藥。”

“中此毒者，皮骨腐爛，筋脈寸斷，臟腑俱碎，神識俱損，需要疼夠足足五個時辰，才能解。”

“哦，我忘了。”

忽然驚呼出聲，“二哥并不擅長養蠱練毒，好像并不知道這蛇蝎人的厲害。”

鋒利森冷的匕首，在微弱的線下，泛出幽藍的芒。

東方荇沉默一瞬，嗓音暗沉，“說出你的條件。”

沒想到，有朝一日，他嫡親的妹妹，竟會拿著初家的毒藥，來威脅他。

蛇蝎人，初家的鎮家之寶，他自然知道。

“爽快！”

古貴妃勾，有意無意將匕首在他前比劃著。

“第一，將魏國的那枚玉佩給我。”

沒有忘記，只有拿到五枚玉佩，才能打開靈幽山鎮壇，請出蠱王。

“第二，告訴我，蠱王究竟是怎麼回事？”

目宛如毒蛇，灼灼的看著他，循循善。

“如果我猜的不錯，這些年你積攢下來的勢力，應該還有不吧，能否東山再起，就看你愿不愿意，同小妹我合作了。”

當然，如果他還有命逃出去的話。

東方荇霎時明白了的來意，眸底有鷙一閃而過。

“玉佩，我已給了凌緲。”

“至于蠱王，初家的規矩，唯有掌家人才有資格知道，你問錯人了。”

的野心，還真是不小。

竟敢連蠱王都惦記。

古貴妃的臉一瞬間冷了下來。

瞇了瞇眼眸，語氣中帶了殺意，“初荇，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我的耐心有限。”

短暫的停頓后，忽而冷笑，“都說擁有蠱王者，不僅能逆天改命，逆轉乾坤，還可靈魂不滅，不死，我不信你沒有過心。”

“當年你明明是跟著大哥逃出去的，如今又返回來做了圣殿的護法，難道不是為了蠱王？”

倏然住他的脖頸，微微用力，“說不說，我只給你一次機會。”

被那個青九重創后，一只手都可以死他。

東方荇目失又悲哀，“小凝，即便你殺了我，我也只能告訴你，我什麼都不知道。”

即便知道，他也不會告訴。

他當然是為了蠱王留在圣殿，但并非想的那樣。

當然，這些，他沒必要向解釋。

“好！”

古貴妃眼眸通紅，極力從牙里出幾個字，“那我就全你。”

練卸下他的下，發了狠的將毒藥一腦都灌進了他的里，用力將他扔到了地上。

片刻之后，東方荇的神漸漸變了，先是冷汗淋漓，既而變得猙獰可怕。

灼熱蝕骨的疼痛，仿佛千萬把刀劍在攪，讓他不住的在地上翻滾著。

“啊——啊——”

古貴妃雙手環臂，好整以暇的瞧著，沒有一憐憫，“好好屬于你的一切吧，這是你該得的。”

伴隨著痛苦的嚎，華麗的劃過雜的地面，漸漸消失在視線之。

“將所有火藥點燃，本宮要將這地牢夷為平地，一個都不準活。”

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

后面的侍衛答應著，便立即去執行了。

地牢！

一雙青步圓口鞋緩緩踏，在古貴妃方才站過的地方，停了下來。

白的高筒云，在灰道袍間若若現，著幾分飄然出塵。

“二弟——”

嘆息聲沉沉響起，了幾分掙扎與痛惜。

東方荇原本模糊的意識，在聽到悉滄桑的聲音之后，忽而清明了些許。

他努力睜大眼睛，卻只看到一道仙風道骨的模糊影，以及他手中浮塵的廓。

“大—-大哥——”

他真的，真的現來找他了麼？

來人注視他片刻，忽而微蹲下。

糙的虎口，緩緩卡向了他脖頸。

五指在到他的后，似乎停頓一瞬，然后便毫不猶豫的收。

整個過程，東方荇只定定看著，看著他眼底不自覺流的哀，臉上出了解的微笑。

結束了！

咔嚓一聲，重的呼吸聲隨之消失，地牢重新歸于平靜。

蒼老的手掌輕輕闔上了東方荇的眼睛，低郁的沉嘆隨之響起，“安心去吧，一切有我！”

……

在一陣震耳聾的炸中，整個地牢毫無意外的化作一片焦土。

視線之，彌漫著化不開的塵埃。

暗，云頊緩緩走了出來。

宛如靄靄夜般沉冷的眼眸，沉靜的看著面前的廢墟。

他后跟著的，赫然便是早已不省人事的青玄和青風。

“既知道他是初道珩，為什麼還要留著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