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下午四點鐘，冷庫里的辣鹵海鮮和他下午剛拌好的一起被帶上了漁船，還有幾個學生也被帶上了漁船，然後王東峰搖櫓，他們一起駛向縣城。

學生們換了服鞋子，怎麼破落怎麼穿，不腚就行，另外頭髮他給撓的糟糟，一看就可憐。

坐在船上秀芳問：「咱為啥不去市場要去鐵廠？鐵廠都是工人，他們可會過日子了，去那大門口賣冷盤能賣多？」

王憶笑道：「嫂子你不能這麼想，你應該想一想有多人會專門買冷盤？不都是買別的東西時候順便買上冷盤？」

「對呀，去集市場賣的話，城裡人來買菜買的時候就會順便買點冷盤。」秀芳說道。

其實一伙人心裡沒底的。

別說縣城，就是翁洲市裡也不缺海貨，海鮮拌冷盤常見的，家家戶戶當家主婦誰不會拌？這樣王憶拌的冷盤雖然味道好，可是城裡人願意花錢買嗎？

王憶說道：「你指去買菜買的順便買咱們冷盤那就完蛋了，們要麼是老人要麼是家庭婦，哪裡捨得花這個錢？」

「對呀。」眾人紛紛點頭。

王憶笑道：「但鐵廠的工人不一樣，裡面溫度高，他們幹活又累，所以門口有好些賣冷飲啤酒的，他們下班會買點冷飲或者啤酒解解乏。」

「咱們冷盤是下酒菜，跟啤酒是絕配，也就是說實際上咱不是自己選市場，是跟著啤酒選市場，啤酒在哪裡賣咱就可以在哪裡賣。」

「放心吧，能賣的。」

他語氣很堅定。

實際上心裡也不踏實。

要是這帶領鄉親們賺第一桶金的計劃失敗，那估計很影響鄉親們對他的信任、對他的支持，也影響王向紅對他的信心和期待——

親娘咧，影響仕途啊。

整個翁洲市的工業之路走的比較艱辛，海福縣作為最靠外的一個行政區，四面環海、孤懸海外，這樣要發展工業自然更難。

在這種況下為了解決漁家生活需求，政府還是著頭皮發展了幾個工廠，其中就有鐵廠。

鐵廠是江南省為了解決漁船與漁民生活需要的金屬用品而投產的一座工廠。

規模還不錯，有四五百號工人。

產品比較富，可以生產鄉村用的鐵門這種大型鐵，如今也在試生產城市用的防盜門。

相比鋼鐵廠，鐵廠的工作環境會好一些，可也是相當惡劣，車間裡頭有熔爐，溫度很高，夏天尤其高。

所以下了班工人們沖了涼立馬往家裡竄，一天工作下來不筋疲力盡，還飽折磨。

這時候他們最喜歡的就是啤酒，翁洲市沒有啤酒廠，鐵廠門口的啤酒品牌多樣，工人們收比較高，這樣他們或許會在其他方面節省卻不會在啤酒上節省。

一瓶啤酒沒有幾錢，夏天工作一天勞累一天出了一汗，沒什麼比喝一瓶冰鎮啤酒更爽的事了。

啤酒能當飲料喝，但它終究是酒，所以配上下酒菜更好。

王憶覺得自己拌的小冷盤足夠滿足工人們的胃口，去做他們的下酒菜了。

他們趕到鐵廠的時候不到五點半，而鐵廠要到六點鐘才下班。

海福主島的面積也不大，不到一百平方公里——不過領海面積很大，有八千平方公里！

這樣城區、郊區還有下屬的公社便比較集中，鐵廠就在城區邊緣，周圍還繁華的，有好幾家店鋪。

廠子佔地面積頗大，一圈高牆，牆上還有鐵網，劉紅梅介紹說這是為了防備有人去鐵鋁銅。

大門不是現在多見的柵欄門，而是兩扇大鐵門，鐵門一關廠區便被隔絕了一個世界。

門前的左邊是個大自行車棚，得有上百輛自行車停在裡面，另外王憶看到了零星的兩輛托車，托車在核心區域，風吹不到雨淋不到，被外圍自行車包裹了一圈，如眾星拱月。

牆壁上刷著標語：

『百鍊鋼，就海福』

『鋼鐵天地，大有可為』

『鼓足幹勁，力爭上遊，奪取新的勝利』……

另外大門前右邊則豎著一塊嶄新的大牌子，上面寫著：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

看著大牌子他點點頭，然後對王東峰說道：「來，把咱們牌子也亮出來。」

王東峰磨磨蹭蹭的問：「王老師，這樣真的好嗎？」

王憶說道：「你廢什麼話？當然好了，王丑貓，你去把牌子亮出來。」

王丑貓最聽他的話，立馬把一個還散發著油漆味的木牌子高高舉起。

牌子上面有一行不太蒼勁的筆字：先隊員勤工儉學，為外島教育獻心。

這些字出自誰的手就不說了，反正王憶當時寫完了王向紅頭皮發麻。

老支書很後悔沒自己去下手寫字，他被王憶的板書給欺騙了。

現在工人沒有下班，王憶便領著幾個學生去溜達。

他想了解一下當前縣城的商業活，看看能不能搞個發財的路子。

飯館、食堂、修鞋補鋪、掛著『發展經濟、保障供給』的國營商店，還有一家是專門的鞋店，門口掛著牌子：

『江南輕工業管理局海福縣商店』

另外還了一張被海風吹的嘩啦啦的大紙，寫著『各種膠鞋零售、有新款式』。

王憶一看還有頓時來興趣了？秋渭水那大長穿上……

不過這年頭就有了？他想起一種踩腳、健的有彈子，這子在國際上肯定是已經流行開來了，但82年國就流行了嗎？

他正在沉思，海風稍微小了一點，然後那張大紙落下了，出剩下的字：『帽』。

『有新款式帽』！

王憶頓時明白了，這說的是子子服帽子呢！

但下面還有字：

『有的確良，這裡出租（一片墨黑）媳婦』

王憶看到這裡大震撼，便進店裡去問：「同志，你們外面紙上怎麼寫著出租媳婦？」

「對，我們這裡出租西服，我們店裡是咱縣裡第一家有西服出租的店鋪，不信你去看，就在我們店裡能看見西服。」店裡的售貨員驕傲的說道。

王憶說道：「你們紙上寫的是『媳婦兒』，就是娶的那個媳婦。」

售貨員一怔，趕跑出去看，看后氣的在門口掐著腰破口大罵：「草你親娘簍子的，是誰這麼不要臉耍流氓？讓我看見報警抓起來槍斃他！」

拿了筆出來把『媳婦』兩個字給塗上，又在後面補上『西服』兩字，但是留下的空白紙面已經很小了，所以『西服』兩字很小。

這讓更生氣了，只能把這張宣傳紙揭下來，然後怒氣沖沖的罵娘。

不過面對王憶的態度比較好：「這位同志，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是有搗蛋鬼跟他親娘搗蛋呢，請問你有什麼需要嗎？要租賃西服嗎？」

王憶說道：「我想買一套西服。」

售貨員搖搖頭：「那我們這裡做不了西服，我們的西服是滬都的棉紡織廠老師傅做的，只能用來出租。」

王憶問道：「出租？怎麼個出租法？」

售貨員說道：「很實惠，如果是去照相，那一次五角錢；如果要租賃結婚，那看你租半天還是一天，租半天是三元錢，租一天是五元錢，但是不能沾染油煙酒水漬，否則要罰款。」

店鋪裡頭是木架子，有膠鞋、帽子、子、手套各類勞保用品，然後在櫃檯則掛著西裝。

王憶饒有興趣的看了看，這西裝竟然不只是傳統斂的黑，還有白、米黃甚至格紋西服，這可就相當時髦了。

這個時代比他想象中要開放了，只是外島還比較保守。

西服做的並不怎麼樣，領有些皺皺，然後肩膀也不夠，這樣鬆鬆垮垮的有點像馬褂。

22年地攤上的西服也不會這麼丑。

王憶了下，問道：「同志，如果這西服買賣的話多錢？」

售貨員看出他不想租賃，立馬有些不耐煩了：「你買不到，你只能去翁洲或者滬都去買，咱縣裡還沒有賣的，我估計一件得三四十元吧，因為我們押金就要三十元。」

王憶想起之前滬都巷弄裁店裡的老師傅、換糖客丁黑彈手裡的西服扣子以及昨天大膽等人的話。

現在見可是布料不見，他這邊有供銷公司的關係，或許……

一個新的發展路子出現在他心頭。

他高興的向售貨員道謝，領著學生們高高興興離開。

售貨員在後面嘀咕一聲『鄉佬』。

聽到這話王憶明白了剛才那張紙上被人惡作劇的原因。

都是活該的！

他在街道上溜達一圈，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往回走，經過食店他買了些，經過商店他注意到屁後面幾個學生都在往裡探頭探腦便領著他們進去了。

國營商店裡東西多但零食不多，王憶看了看發現了一個有意思的東西，拔糖。

這種糖在他年時代依然有賣，就是一種細長的糖條，加了各種素，紅黃綠藍都有，每一條糖一種。

拔糖很耐吃，這玩意兒特別黏牙，於是他問多錢。

售貨員態度也不怎麼樣，不管已經有了顧客就是低頭看自己的小說：「一條一分錢，一板是一百條八錢。」

抬頭瞥了眼王憶和後髒兮兮的孩子便說道：「給孩子一人買一條吧，一分錢，便宜呢，你看他們饞的，還沒見過拔糖吧？」

王憶笑了笑說道：「你給我把柜子里這幾板拔糖都拿出來吧。」

售貨員一聽這是大買賣上門了，便扣過小說過來拿貨。

王憶去看了眼小說的名字，《水滸傳》。

他錢拿到拔糖，然後和悅的對售貨員說：

「宋江接朝廷的招安還是被皇帝毒酒害死了，他怕李逵鬧事就把李逵毒死了。吳用、花榮雙雙上吊自殺。之前林沖被氣死了武松斷了條胳膊浪里白條張順被箭死，還有被一刀砍死被竹籤扎死總之全死的很慘。」

售貨員被這番話給說懵了，指著王憶道：「你你你，你你你這個同志你你你什麼意思！」

王憶說道：「我給你提前說了結局，這是不道德的，你肯定心裡在罵我甚至我死全家，但你罵就罵我不怕。」

「為什麼不怕？」

「因為我是孤兒！」

揚長而去。

傍晚六點鐘，工廠緩緩開門，一群汗流浹背的青年急匆匆的走了出來。

劉紅梅幾個婦別看在隊里能吆喝，真到了這種地方們全麻了，一個個是畏畏跟老黃面前的野鴨子似的。

別說賣，們沒跑路已經不錯了——就在剛才秀芳還問王憶他們這是不是投機倒把會不會被抓派出所……

王憶很淡定。

他一揮手，王丑貓帶著幾個學生頓時起喊了起來：

「賣小菜、賣小菜了，好吃的下酒菜了！」

「各位工人哥哥、工人叔叔過來瞧瞧了，走過路過別錯過，先隊舉行勤工儉學活，為貧困地區的學生獻心啦！」

中國人喜歡看熱鬧，看見幾個小孩在這裡賣，立馬有人好奇的走上來問道：「小同學，你們賣什麼呀？」

學生們嗷嗷喊幾聲還行，讓他們真去應付大人那是強人所難。

王憶上去說道：「同志您好，我們賣下酒菜，您絕對沒吃過這麼好吃的下酒菜，這裡有簽子您可以嘗嘗，回去下啤酒最好了。」

「買一份能下兩瓶啤酒，同時為外島的小學教育貢獻兩錢心。」

一份黃瓜拌蛤蜊的價錢僅僅是兩錢，這定價他是據飯店的辣子炒蛤蜊來的，那一份菜差不多要六七錢呢。

中年工人好奇的看了眼他遞過來的小竹籤子，然後了一個蛤蜊嘗了起來。

現在城市裡也沒有用竹籤來嘗菜的方法，這法子衛生又方便，同樣吸引了幾個工人的好奇心。

王憶讓王東峰用小刀劈了許多小竹籤。

其實他準備小竹籤還不是為了衛生方便，而是為了避免被人佔便宜：用筷子嘗菜的話，有些人一筷子就能夾上二兩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