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梨木的海棠小幾上,擺著一隻八寸大小的瑪瑙盤子,裏頭盛滿了鮮荔枝。
熏甜的果香被室溫熱的碳火催發出來,繚繞在鼻端。
仿佛憨的輕紗漫舞,純真且惹人憐。
淮王從來不喜歡焚香,他的屋子裏隻放著時令的鮮果,用瓜果的清香來點綴。
王爺邊的人都知道他最鍾的就是荔枝的果香,隻是這樣的水果從來難得,又何況已經到了十月。
盤子裏擺放的荔枝,每一個都有蛋大小。
皮朱紅,帶著翠生生的葉子。
荔枝這東西從來都要帶著枝一起剪下來,否則要不了半天就會味俱失。
這一盤子荔枝,比一頭健牛還要值錢。
是在嶺南由專人特殊培育出來的,用快馬運到陳州,不能超過六個時辰。
姚正看了一眼盤子裏的荔枝,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皇後姐姐來,這可都是的一片孝心呀!
“皇後的信你看了沒有?”淮王坐在榻上,他本就瘦小,如今上了年紀更顯得幹癟。
上的料異常名貴,哪怕是在燭火下也閃爍著珠寶般的澤。
而飾越鮮明,就越顯得他老朽不堪,
仿佛綾羅綢帛裹著一段朽木。
唯有那雙眼睛幽深似點漆,令人不敢直視。
知道的人都說他的這雙眼睛像極了他母親大長公主。
也就是宣慶帝的親姑姑。
“兒子看過了。”姚正畢恭畢敬的,他的父親太嚴肅了,是他最敬畏的人。
姚正在他邊,從來也沒有過父子間的溫。更像是上與下屬,仿佛所有一切都要公事公辦。
“如今岑家那幫人鬧得很歡吶!”淮王聲音緩慢,他說話從來都是這樣,大約也是因為這個緣故,使得他整個人更加威嚴,“皇上對他們提拔了又提拔,重用再重用,這裏頭的意思你還看不明白嗎?”
“自然是因為皇上格外寵貴妃的緣故,”姚正說,“不過就算岑家的人被重用,在朝堂上,依舊是咱們這邊的人多呀。”
“你真是個蠢材!不怪我要把你留在邊。就你的這個腦袋,把你送到京城去,也是給人送把柄去了。”淮王冷笑一聲,“告訴你,陳家若是真起了勢,你我都會死無葬之地!”
姚正心裏頭自然害怕,可是他知道父王從來都不喜歡自己在他麵前流出膽怯的神,隻好努力沉住氣說:“岑家的確不得不防,他們家子弟眾多,而貴妃如今又生了五皇子,聽說陛下對他們母子越發寵了。”
“皇後的日子想必是不好過。”淮王歎息一聲,“如今還惦記著咱們,一再提醒要小心鄭無疾夫婦。”
“鄭無疾自從來到這裏倒真是做了不事,不過也得罪了不人。”姚正說道,“就拿挖河道的事來說吧,陳州的鄉紳商賈沒有一個不怨他的。
都說他這人實在有些好大喜功了,但也是敢怒不敢言。”
“鄭無疾絕不像這些人表麵上看到的這麽簡單,”淮王笑了,語氣裏竟有幾分讚賞,“他如今還不到三十歲就已經如此的老練狡猾,要是放任下去,將來還不知怎樣呢!”
“那依照父王的意思,咱們該怎麽辦呢?還像以前那樣?”姚正小心地問。
淮王看了他一眼,就像看一個廢:“你和你妹妹真不愧是一個娘腸子爬出來的!”
姚正的臉紅了一下,這麽多年,他都努力讓自己變得深沉,可還是總被父親瞧不起。
“之前我說要檢舉鄭無疾濫用民力,搜刮民財,父王不是說先不他們嗎?”姚正變得更加小心翼翼,生怕說錯了話。
“之前是之前,現在是現在。”淮王把子往後靠了靠,讓自己坐著更加舒服,“之前河渠還沒有挖通,告他是告不到點子上的。
如今河渠已經挖得差不多了,且到時候能為咱們所用。
況且民怨漸深,就算是上邊有人來查訪,自有千百張等著。”
“父王真是老謀深算。”姚正連連點頭,“那兒子就知道怎麽辦了,連夜寫一封報送到京城去。
就說陳州知州鄭無疾,濫施權,驅使百姓,好大喜功,勞民傷財。”
“你準備保給誰?”淮王看了他一眼問。
姚正沒敢立即作答,而是在心裏盤算了一下,才說:“自然是不能直接報給皇上的,那麽就給大哥哥吧!讓他看著辦。”
“這麽些年,你倒是有點兒長進,隻是長進不大。”淮王從鼻孔裏哼了一聲,“尚且不如個管家。”
說完他就讓姚正把管家來。
管家姚義一直就在外頭候著,聽見招呼,連忙走進屋裏來。
向淮王請安道:“王爺招呼小的有何吩咐?”
“如果要讓他鄭無疾翻船,依你說該怎麽辦好?”淮王直接了當地問。
姚義的眼睛轉了轉,隨即拱手說道:“奴才想的多半不對,隻是說出來讓您聽一聽罷了。
這鄭無疾如今鬧得歡,想要抓他的把柄其實不難。
不過嘛,他是皇派來的人,他夫人又與貴妃關係親。
所以咱們得首先想著避嫌,否則隻要是讓皇上知道是咱們參的他,那這事兒多半就不了。”
姚義說到這兒的時候,姚正的臉不由得一紅,心裏頭頓愧。
管家說得一點不錯,皇上把鄭無疾派來,目的自然是要對付他們。
而此時無論是他們直接上奏折,還是把事給姚虎理,都等於是淮王出麵彈劾鄭無疾。
皇上如何肯信呢?
有可能不但不信,還要更加怪罪他們。
到時候必然落得一個不把米的下場。
管家接著說道:“倒不如讓當地的某一個鄉紳或者商賈出麵,聯合了眾人,寫了聯名信,到京城去告狀。
老百姓自己出麵,這可不關咱們的事。當然了,王爺若想這事鬧得在大些,也不妨略微知會一下京城中的員,讓他們也趁機跟著參鄭無疾。
這事兒若了,鄭無疾自然就得離開此地。
若是不,也與咱們毫無關係,依舊能和他來往。
所謂能進能退,就算他鄭無疾心裏頭疑心是咱們在背後縱,終究也拿不出實在的把柄來。
何況就算不能把他告倒,必然也給他幾分瞧瞧,讓他有所忌憚。”
管家說完了,淮王讚賞地點了點頭,什麽話也不說,隻是看著小兒子。
姚正立刻會意,連忙說道:“兒子聽明白了,這就著手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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