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裡兩個想法。
這人肯定是第一次過來。
但凡來過不可能把車開進來,磕磕不好開就算了,還不好調頭。
這人的司機有點東西。
以寧巷的複雜路況,四車開進來的刺激程度堪比趙子龍救阿斗,七進七出,可這人不僅開過來了,車漆還安然無恙,半點沒掉。
很有本事。
門裡傳來愈近的腳步聲,鍾彌從伯邊見到這位高手,講不清是什麼特徵,鍾彌第一眼就覺得這個中年男人應該當過兵,看著很寡言正派。
「瀰瀰來了啊。」
伯介紹邊二人,「這是沈先生的司機,正要送這位花藝老師出去。」
鍾彌還在想沈先生是誰,由著伯的話又去打量那位花藝老師,也是中年男人,平頭方臉,戴眼鏡,手裡拎著一隻灰綠的大帆布包。
這位花藝老師取出一張名片遞給伯:「有事的話,打這個電話,我隨時過來。」
鍾彌腦子裡又多了一個問題,外公能有什麼問題,需要一個花藝老師隨時過來?
送走人,進了垂花門。
半院子的蘭,沒似鍾彌昨晚腦補那般狼狽潦倒,一盆盆在長木臺擺得整齊,地上落了一層碎葉,切口整齊,顯然不久前有人心修理過。
可就算這麼心打理過,那些蘭擺得品貌端莊,一不茍,也架不住新來的那盆艷群芳。
鍾彌拿不準,畢竟也沒親眼見過:「素冠荷鼎?是嗎?」
伯答:「是。」
「誰送的?」
鍾彌面上的驚訝如水紋漾開。
素冠荷鼎是蓮瓣蘭的一種,卻特殊到需要單單起這麼一個名字去區分。
白素無下品,外公養的蘭,綠素偏多,最好的兩盆永懷素,還是鍾彌上大學托朋友買的。
而素冠荷鼎稀到,早年每每出現都伴隨著天價競拍,甚至傳言一度拍出一株千萬的價格,是蘭中帝王。
「是京市來的沈先生。」
「又姓沈,」鍾彌喃喃。
外公見外客,更收禮,大多時候肯擺開茶臺與人會面,多與這個「沈」字掛鉤。
據說京市有一位德高重的沈老先生是外公的故。
「這位沈四公子不一樣。」
伯解釋道,「他是沈老先生的第四個孫子,也是沈老先生最重的孫子。」
鍾彌心想,大概是不一樣的吧。
那位沈老先生從沒來過,倒是他才俊輩出的子孫們,每年寒暑都會來看外公。
每次來的人,除了姓沈,也都不同,仿佛看外公是他們沈家的一道規矩,一,每個人都要來。
才俊們打扮得鮮面,與外公並不親近,格外恭敬拘謹,每次送來什麼稀罕玩意兒,外公脾溫和,只招待茶水,不收東西,對方連一句客套也不敢多說。
而這位據說「不一樣」的沈四公子,送來這樣昂貴的蘭花,卻可以堂堂正正擺在外公的院子裡。
「瀰瀰。」
聽到悉的聲音喊自己,鍾彌轉過頭,見檐下站著穿一白府綢的外公,以及外公邊那位沈先生。
意外的年輕俊。
鍾彌想起了他。
那個晦雨返晴的傍晚,那道風簾翠幕後的側影,與此同時一併想起的還有雜誌社那些員工說的話。
視線一不注意就從他臉上朝下移去。
他今天穿一件菸灰襯衫,質地偏,領口開兩粒扣子,比之前那些打著領帶的才俊們放鬆得多,袖子折到小臂,擺嚴整地收進黑西里。
鍾彌還是那句話,他穿白太正,有種木秀於林的惹眼。
比之白,菸灰有制鋒芒的折中,顯溫潤文氣,站在外公灰牆黛瓦的院子裡,也更加合襯。
腰,的確很窄。
鍾彌移開目,自臉灼,喊了一聲外公,再裝坦然,將目重新投向那位好看的沈先生。
分秒間,已然有了淑儀態。
「外公,這位是誰啊?」
不待外公介紹,男人出手:「沈弗崢。剛剛才聽你外公提了你。」
那隻手修長瘦削,指甲修得乾淨圓潤,一時越過檐,曝在之下,手背青筋若若現,暑氣未消的近午時分,指端白皙,有種涼玉的質澤。
鍾彌同他短暫握。
是溫熱的。
小孔雀般的淑儀態有點裝不住了,眉頭微皺,有不好的預:「剛剛提到我了?我有什麼可講的啊?」
外公笑。
他也淡淡一笑:「鍾小姐琴棋書畫樣樣通,怎麼會沒有可講之。」
唰一下,鍾彌臉紅起來,用眼瞄旁邊收掃碎葉的伯,小聲問:「我的飛行棋沒有收嗎?」
伯笑著說:「忘了。今早沈先生過來,你外公好容易有了棋搭子,一去書房,你那些彩旗骰子全都散在案上,還是沈先生幫忙收起來的。」
沈弗崢說:「小事而已。」
鍾彌想糾正一下「琴棋書畫樣樣通」,剛開口:「其實我……」話沒說完,他似就猜到的後文,端端一句:「飛行棋也是棋,很有道理。」
鍾彌徹底無聲。
肯定是他收棋的間隙,外公把小時候的耍賴事講出來了!
飛行棋也是棋,出自鍾彌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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