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弗崢微微閉眼, 修長脖頸稍稍往後讓了讓, 臉上卻是帶笑的,他抓住圍巾一端, 拿過來折好, 低著頭,給鍾彌戴, 說著榮幸:「我也是第一次遇到有孩子為了和我夜不歸宿跟媽媽撒謊。」
鍾彌低頭看他打的圍巾結, 意外的整齊好看, 抬眼笑得不懷好意:「有沒有重返青春的覺啊?沈老闆?」
沈弗崢先是莞爾, 將圍巾里的長髮撥出來,隨後認真思考,配合道:「起碼——年輕了十歲吧。」
州市鍾彌比他悉,就著夜,領沈弗崢去了一家地道的本地菜館。
菜館對面是家大酒樓,他們上二樓,坐靠窗位置,一偏頭,過玻璃就能看到門口幾個工人正加班加點拆著鮮花氣球,電子屏上還滾著過時的喜慶大字,熱烈慶賀某某與某某喜結良緣。
喜宴結束,越華麗的儀式散場就越是顯得蕭條冷寂。
草草收來的大波祝福,就像地上摞起的一堆無用紅紙,卷一卷,團一團,往人生的袋子裡塞,看似滿滿,實則毫無分量。
鍾彌臨時有,本來只是想打趣地問一問他,你這個年紀,家裡會催你結婚嗎?話到邊,一思量就變了味。
最後只張了張,提起筷子,咬住一油麥菜。
清淡小炒,有點清苦。
沈弗崢挑眼過來,看已經懨懨無食慾的樣子:「飽了?不吃了?」
鍾彌趴著,兩手疊,墊著自己下,頓頓地點一點頭。
桌上的小砂鍋盛著原封不的干筍冬菇煲鴨湯,底座小小的火已經燒乾,其他兩道葷菜也沒怎麼。
「湯一口也不喝?」
鍾彌說:「是點給你的,這是州市本地的特菜。」
沈弗崢問:「你就陪著我吃幾菜葉子?」
「我習慣晚上吃,有時候不太就不吃,有時候吃點酸水果就湊合了。」
沈弗崢聞聲皺起眉:「你這樣,要弄壞,你一個人住在京市也這麼湊合?飢一餐飽一頓?」
鍾彌本來沒心笑的,可話好笑,實在忍不住,所以笑得特別淺,短短一下,像水紋磷一樣破碎。
「什麼飢一餐飽一頓啊?把我說的這麼可憐,我想起來就會吃的好嗎?不會死自己。」
沈弗崢更不能認同了:「想不起來就不照顧自己了?已經胃不好了,還不多注意,等你回京市,我人安排一個營養師給你,好好吃飯。」
聽到營養師,鍾彌瞬間頭大了一倍,都忽略前面話的信息,沈弗崢怎麼知道胃不好的,胃有病不是吃飯造的,是喝酒胃出留下的小病,後來多注意已經差不多好了,甚至章士都不知道胃不好的事。
這會兒沒深想,只一心撲在營養師這個高級詞上,想著自己年後去上班教小朋友跳舞一個月才能拿多錢,估計連人家營養師薪水的零頭都沒有。
「可是——」
鍾彌剛出聲,就被沈弗崢打斷。
「不是在和你商量。你不會照顧自己,就讓會照顧的人來。」
鍾彌「哦」了一聲,心裡卻有很多話在嘀咕。
也不算不會照顧自己吧,只是他們對「照顧好自己」的定義不太一樣而已,這個世界上多得是糊弄一日三餐的人。
可能沈先生不在其列罷了。
鍾彌直起腰說:「那我也能不跟你商量,就命令你好好照顧自己嗎?」
「說說看。」
沈弗崢眼睛蹙起笑意,無聲表示著,非常喜歡這種永遠不會甘心將自己放於被位置的格。
無關強勢,只是這種小小的思索反擊,有生命力,是再金貴的籠子都無法困住的鮮活。
話是口而出的,他問了,鍾彌也認真地答:「你可以不菸嗎?我爸爸是肺病去世的,他從小待在戲班裡,後臺菸的人多,有時候唱夜戲,他就得靠菸吊著神等上臺,後來我媽媽讓他戒,但也來不及了……」
難過是從已然克制的話里一點點洇出來的,沈弗崢看著定定向自己,說:「我希你健康。」停了兩秒又說,「可以陪我久一點,很久很久。」
兩句話,健康和長久,好像是一個意思,又好像不是。
小包廂里一時寂靜,木樓結構的菜館隔音差,更能聽見外頭熱火朝天的推杯換盞。
沈弗崢將視線轉向窗外,那是一喜宴酒樓,電子屏的紅字還在,鍾彌吃飯的時候好幾次看過去,眼神落得遠遠的,又像玻璃一樣著緒。
他沒說話,把手心過去。
無聲地,等著鍾彌手來搭。
剛一將手掌懵懂放上去,便被他握住,鍾彌有點無措,低聲問:「很難嗎?」
是什麼很難,戒菸求健康?還是陪很久?
沈弗崢了的手,看了眼半冷的餐面,乾脆起過來,相握的手一提,將沒反應過來的鐘彌抱住,他面朝著窗外黑暗夜燈火,將明的那面留給,倏然,輕輕喊:「瀰瀰。」
「嗯?」
「你怎麼就知道我不能陪你很久很久呢?」
他聲音更低了,低得誠懇,低得溫,似眼前紙面燈籠里的暖。
忽然覺得,自己或許沒那麼大的本事,無法為沈弗崢世界裡的一盞燈,沒辦法替他照亮前路,但是他想握的手,那麼願意陪他走這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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