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時徐徐倒杯清茶，溫潤紫砂放到沈秉林手心裡，輕聲說：「爺爺，我是阿崢。」

沈秉林一瞬驚恐，手中茶都撒出來一些，了指頭，待瞧清面前人，他又鬆了一口氣，說是阿崢啊，安心飲茶。

沈秉林說他最近清減了一點，問他最近在忙什麼，他答一點公事，他大伯去世後丟下的爛攤子，他畢竟年紀輕，接手這幾年，鎮不住那幾位老臣，釘子釘子沒磕。

沈弗崢不急不躁，簡單一提，言語裡都是不要人心的溫和。

沈秉林卻嗤然，年紀大了也不能完全消退那子上位者的輕蔑威嚴：「你就是脾氣太好，哪能由著那幫老油條耍橫。」

他跟沈弗崢提了一個人，又老僕翻來一張名片。

「城南的事，這人現在能做主，他去替你忙。」

他看著沈弗崢，不由嘆氣說：「你啊你，多年了，還是這麼不曉得變通。」

那話像說沈弗崢，又像過沈弗崢在說另外一個人。

沈秉林說他累了，還要再休息一會兒。

沈弗崢著那張名片起，臨出門前，朝牆上那副字投去目。

方窗外的落在竹椅邊，上頭合眼的獨權者如今也真的老態畢現，靜躺著，似一截將土的枯木。

沈弗崢帶上門，角浮出一蔑笑，轉瞬即逝，走廊被柱影一片片割明暗相接的樣子，明暗，他皆淡然走過。

這麼多年，沈秉林以為自己養出了第二個章載年。

殊不知沈四公子松姿玉骨之下，仿章載年是假，摹沈秉林才是真。

旁人贊沈弗崢有章載年風骨，青出於藍，他常常自謙，不如章老先生萬中一分，若有朝一日，被人看骨子裡的貪婪偽善與沈秉林一脈相承，他當仁不讓，敢認他本就是這樣的人。

後院斜進來的，已經有了眼可見的衰弱，區拉長，慢慢移至他們腳邊。

鍾彌後是柜子，前是沈弗崢，此時進退不得。

幾乎只是在原地挪了一下腳步：「你告訴我這些，不怕嚇到我嗎？」

他臉上沒有一點擔心，面孔靠近鍾彌，親昵的語調低氣音：「你不是說你知道我需要什麼嗎？那我就告訴你，我為什麼需要。」

「那你一點都不擔心我被嚇到嗎？」

「我覺得你膽子很大。」

他先調侃一句，又認真說，「再者，我買下這棟房子，你住進來，我家裡不久就會知道我在外面做了什麼，就算我現在不告訴你，以後也會有別人來嚇你，甚至是誇大其詞地嚇你。」

「你應該有知權。你外公不告訴你，是因為他覺得再無瓜葛不必舊事重提，而我告訴你，是因為，我們之間不可能無瓜葛，你要一直陪著我。」

鍾彌手指還抓著他腰側的襯衫，上卻故意說：「現在不能反悔了對吧？反悔會有什麼代價？」

沈弗崢不客氣地了一下的臉頰，見蹙眉「啊」了一聲，又用拇指替痛。

鍾彌又想歪點子開口：「可是，我還是小孩子，小孩子反悔——」

接下來的話被他吻全堵在嚨里。

這一吻漫長，纏綿得好似一種慶祝儀式，從行上表明彼此近。

鍾彌被吻得暈頭轉向，雙眼迷濛，踮起來去回應的腳，重新落回地面時，都覺得有點酸。

他捧的臉，連教導都溫：「好好說話，就讓你當小孩子，不好好說話——」

聲音移到耳邊，也低下來，似蠱。

「罰你生一個。」

振聾發聵，鍾彌耳邊像炸了一個氣球，反應過來，拳頭就招呼到他肩上：「青天白日的，你胡說什麼啊！」

「我，我不反悔，我這個人可講信用了，我外公從小就教我，人無信，不可立。」

聞聲，沈弗崢忽然有。

「你外公是按他最喜歡的樣子教的你，而我學了你外公很多年，有時候連我自己都分辨不清，我到底是像他，還是不像他，可看到你，我就覺得我像他，起碼我們喜好一致。」

那種覺很難形容。

好似自以為遊刃有餘掌握在手的人生，其實是一條既軌跡，會遇見，會上，都是命中注定。

去年夏，他在玲瓏十二扇門口第一次看見鍾彌的字，就覺得很有意思，仿佛被遙遠的相似當頭擊中，是我們毫不相干，甚至我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這樣一個你的時候，塑造我的一部分，就已經在塑造我對你的喜歡。

「你是存在，就我迷。」

作者有話說：

之前有讀者問過書名為什麼《荒腔》，除了一點點的戲曲元素，荒腔的原因是這個故事有點非常規，這類題材里常見的梗都沒有，甜文要有甜文的樣子。

如果讓我來總結，荒腔就是，一點荒唐，十分浪漫。

第54章 柚子茶 忽然能悟到一點

夜, 沈弗崢帶去附近逛了逛，這裡有一些舊居，不過大多是私產或者已改作工作室, 平時不開放參觀。倒是有家書店，這兩年了網紅景點。

過了兩條街, 就快走到裕和里。

他問鍾彌了沒有，牽進一家小院。

鍾彌看見院子裡支兩把巨大的咖啡傘, 下頭擺幾張胡桃木的桌椅, 才曉得門口雖然連個招牌都沒有，只掛著裕和里29號的牌子，裡頭實打實是一家私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