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1章陳慶的生死簿

扶蘇將檄文的初稿寫完之後，又和陳慶修改校對了半個時辰，之後匆匆忙忙拿去皇家報社排版印刷。

等油墨未乾的試印樣報出來后，兩人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這才放下心。

乘上馬車回家的時候，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扶蘇的疲乏困頓一起湧上來，回到宜春宮倒頭就睡。

淺睡中，他迷迷糊糊做了許多荒誕不羈的夢。

父皇暴跳如雷，怒斥他背宗忘祖，與楚逆私下媾和。

他驚慌失措的想要解釋，可無論如何翕都發不出任何聲音。

父皇的眼神從怒火洶湧，再到失憾，最後變得冷漠疏離。

一道冰涼的意劃過面龐，扶蘇猛然坐起：「父皇！」

王菱華嚇得差點丟掉了手中的錦帕。

揮手示意侍退下，然後才溫地笑著說：「殿下做噩夢了？」

扶蘇吞吞吐吐：「本宮夢到……」

王菱華戲謔道：「陛下昨晚吃了兩碗飯，酣睡至天明才醒。」

「夫君怎麼反倒做起噩夢來了？」

扶蘇驚訝地著：「楚人作，父皇沒說什麼嗎？」

王菱華笑道：「母妃一開始也是擔驚怕，但陛下一如往常，毫無芥。」

「立刻遣宮過來傳信，免得你我驚慌。」

扶蘇皺起了眉頭。

這也太不尋常了！

父皇怎麼會沒反應呢？

「我看……十之八九是因為殿下監國在即。」

「父皇不想在此時再生波折。」

王菱華思索著說道。

扶蘇輕輕頷首，勉強接了這樣的解釋。

他們不知道的是，黑冰臺早已將楚地世家勾連的向傳遞到了咸宮。

始皇帝深思慮后，才放棄了追究的想法。

先前扶蘇羽翼未，將他發配北地監軍並未引起太大的波瀾。

這回楚人以及諸多太子的仰慕者是真的打算豁出命去，為他們心目中的聖君討一個公道。

不流不達目的，絕對不會罷手。

既然如此，嬴政索聽之任之。

願意為太子效死還不好？

寡人正擔心新君基不穩呢！

——

深秋季節，還不到上凍的時候，北坂宮的廳堂中已經生起了暖爐。

一幹得力手下圍坐在爐旁，一邊咔嚓咔嚓吃著乾果，一邊向陳慶彙報公務。

趙歸坐在最邊緣的位置，心思不定地時不時抬頭張。

這種場合本不是他該來的地方，侯爺怎麼把他來了？

「兩相權衡之下，飯盒比水壺更省工省料，製作也更簡便。」

「而且飯盒可以拿來燒水煮飯，重量更輕，更方便兵卒出行攜帶。」

「故此下認為應當給神槍營配備飯盒而非水壺。」

田舟條理清晰地表達了自己的意見。

陳慶被爐火烤得犯困，眼皮子始終抬不起來。

「飯盒就飯盒吧。」

「你定好尺寸把樣品送過來，我讓夫人給它配好皮套和肩帶。

「還有火槍配備的刺刀，想辦法弄的鮮亮些。」

「殿下主咸宮的時候，神槍營要全出營護送的。」

「切不可丟了太子的臉面。」

田舟用力點頭：「諾，下明白。」

陳慶抬起頭微笑著問：「誰想去湊個熱鬧？」

「不務府出錢出力，本侯也額外補了不錢。爾等不去臉，本侯都覺得虧得慌。」

眾人不發出鬨笑，互相對視后，卻無一人厚著臉皮開口。

「一件新式軍服造價二十八貫，我夫人就取了個零頭，八貫錢賣給了太子殿下。」

「爾等不願意出頭臉，去討一杯酒水總行了吧？」

陳慶再度邀請。

「故所願也，不敢請爾。」

田舟在別人的鼓勵下，主作揖道謝。

「多謝侯爺垂青。」

「那我等就厚占侯爺的便宜了。」

「侯爺放心，我等起碼幫您吃回十貫錢來。」

「我看神槍營的新軍服英武神氣，不知何時給務府也發一套？」

陳慶笑而不語。

神槍營滿打滿算才五千人，隨個十萬貫的份子無傷大雅。

務府大幾十萬人，他怎麼可能出得起這筆錢？

就算他點頭，嬴詩曼也不可能答應啊！

因為陳慶名聲不佳的緣故，皮革工坊的『路易威登』計劃推進緩慢，原材料積嚴重。

正好嬴詩曼想要送一份賀禮慶祝扶蘇監國，他順勢提出了神槍營的新式軍裝計劃。

奢侈品與軍工產業一向大有淵源。

以珠寶和水晶飾品聞名於世的施華士奇，它最早的主業是學儀，產品包括炮隊鏡、學瞄準鏡以及手持遠鏡。

飾品上所用的水晶不過是打磨鏡片剩餘的下腳料而已，完全屬於廢利用。

差錯的是，後來副業經營得大紅大紫，主業反而始終不溫不火。

最終施華士奇選擇了認命，轉向經營珠寶首飾產業。

風靡全世界的奢侈品牌寶莉，同樣是做軍工起家。

它最早的產品是一款軍大，因為設計時尚，保暖耐用，深英軍上下的喜。

二戰過後，寶莉順從大勢，改做民用產品。

它的風大行其道，暢銷歐各國。

嬴詩曼既經營玻璃產業，又是皮革業的龍頭老大，干起這兩樣來簡直輕車路。

因此毫不猶豫地採納了陳慶的建議，準備涉足軍需後勤產品。

服裝樣式直接參照二戰德國的軍服，用料從積的庫存里挑選。

反正是作為賀禮送出去的，難道神槍營還想挑三揀四不？

「趙歸。」

陳慶話鋒一轉，把目投向後方。

「侯爺！」

趙歸慌慌張張地站了起來：「您有何吩咐？」

陳慶笑瞇瞇地說：「北軍派斥候去草原上打探頭曼部的向，你猜遇到誰了？」

趙歸有猜測，卻不敢說出來。

「小人不知。」

陳慶淡淡地說道：「你還記得當初在本侯面前發下毒誓，要去草原上擄掠匈奴為務府所用的幾位頭領嗎？」

眾人神愕然。

要不是侯爺突然提了起來，他們幾乎忘記了這回事的存在。

趙歸額頭上冒出一層冷汗，作揖道：「小人記得。」

陳慶頷首道：「記得就好。」

「本侯之前有猜測，他們恐怕不會遵守誓言。」

「婆娘沒了可以再娶，孩子沒有了可以再生，哪有自己逍遙快活重要？」

「哈，果然不出所料。」

「他們一個都沒回來！」

趙歸著頭皮說：「這些逆賊絕不會有好下場的！」

陳慶目變得嚴肅：「說得沒錯。」

「所以他們落到北軍手中了。」

「王離來信問我該怎麼置……」

他對著李左車招了招手：「將他們全族的奴籍勾銷，爾後便是查無此人。」

「今冬遲遲未曾降雪，聽太史令說，恐怕嚴寒更甚於以往。」

「務府要多準備越冬的和煤炭，當然無籍之人就不用發了。」

李左車冷冷一笑：「下明白。」

趙歸不倒吸涼氣。

眼下即將冬，扣下越冬的煤炭不發，如何能活得下去！

這是要把人活活凍死啊！

「趙歸，你看本侯置如何？」

陳慶笑意盈盈地問。

「侯爺置得當，這是逆賊應得的報應。」

趙歸違心地奉承道。

陳慶端著熱氣騰騰的茶杯站了起來，踱步走向門口。

「初冬時乾旱無雪，可它一旦下起來，可能三天三夜都不止。」

「草原上管這什麼？」

趙歸驚惶地回答：「白……白災。」

陳慶暢笑出聲：「對嘍，今年又是個白災之年。」

「匈奴各部互相攻伐，把賴以為生的牛羊馬匹都換了糧草軍備。」

「偏偏不巧，今年又鬧白災。」

「你說他們能熬過去嗎？」

趙歸後背直冒冷汗，沉聲搖頭：「小人不知。」

陳慶轉回來，得意洋洋地說：「我夫人乃大秦皮革業翹楚，務府掌控了京畿的棉、麻、綢過半產出以及易流轉。」

「想要度過這個冬天還不簡單？」

「全看他們的誠意了。」

趙歸連連點頭：「侯爺說的是。」

陳慶意味深長地說：「莫以為逃到了草原上，本侯就拿他們沒辦法。」

「須知這裡是大秦，我是務府府令。」

「草原諸部我想讓誰生，誰就能生。想讓誰死，誰就得死！」

趙歸屈膝跪在地上：「屠各部絕無二心，聽憑侯爺差遣！」

陳慶抿一笑，抬手道：「起來吧。」

「你是草原上的鵰手，太子殿下主咸宮時，你隨本侯前去護駕。」

趙歸欣喜地作揖道：「小人必捨命報效！」

陳慶擺了擺手，示意對方退下。

趙歸離去后，火爐邊的眾人才鬆了口氣，同時暗暗生出慶幸之。

幸好生在中原，否則恐怕每天活得提心弔膽，一旦惹得侯爺不喜，全族都要遭難。

「蒯先生。」

「今冬匈奴必然會來大秦求援，由你負責接待使節。」

「哪個看它不順眼，無須理會便是。」

「競天擇，上天不讓他們活，那就是他們的命。」

陳慶滿不在乎地說道。

「諾。」

蒯徹躬領命，心中暗暗慨：我還道自己命苦，匈奴才是真的苦不堪言。就因為朝廷中有他這樣一個人在，三言兩語就判了對方全族死刑。

這真是沒道理可講啊！

——

神槍營中。

趙威提著一個包袱，大步流星地走到營房之中。

天氣寒冷，日常演之後，每個人都在屋裡不願出門。

「將軍。」

一名士卒發現趙威的影之後，立刻起行禮。

隨後所有人慌慌張張站了起來，聚集到門口待命。

趙威掃視了一圈，目掠過王元和王威上的時候，額外多停留了半秒。

兄弟二人心頭咯噔一下，匆忙低下頭。

上回務府暖房的玻璃被盜，陳慶一腳把趙威的兒踢得吐，至今臥床不起。

王元、王威二人自然了牽累，雖然趙威沒公然報復，但態度相比以前卻冷淡了許多。

「奉太子殿下之命，神槍營換髮新式軍服。」

「爾等速去量裁，不要誤了時辰。」

「因形制與以往不同，本將特意帶了樣板過來。」

「切勿弄差了尺寸，否則趕不上護駕宮，可莫怪他人。」

趙威隨手把包袱扔在旁邊的床榻上，轉就走。

房舍的兵卒互相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圍了上來。

「快打開瞧瞧。」

「我就說殿下必有封賞，咱們這回可算是運勢到了！」

「軍服長得什麼樣子？形制到底如何不同？」

「笨手笨腳的別耽誤時間，讓我來！」

王元和王威兄弟合力，夾在人群中合力搶了一隻皮靴出來。

「好厚實的料子！」

「姑丈真是下本了。」

「鹿皮的，鞣得好。」

二人著長筒鹿皮靴嘖嘖稱奇，為之深自豪。

這時候，邊的響起齊刷刷的驚嘆。

有人把軍服在自己上，喜氣洋洋地向眾人展示。

「這是發給咱們的？」

「兩排銅扣子，上面還有花呢！」

「什麼花，那是玄鳥紋！」

「這是什麼料子，怎麼以前沒見過？」

「別了，裡面有一層襯子，大概是夾了棉的。」

「快穿起來看看，別比劃。」

嬴詩曼儲備的料原本是用來做奢侈品的，結果沒賣出去改做了軍服。

它豪華的用料，細的做工一下子就震住了諸多將門子弟。

從未見過這麼不惜工本的軍服，這一套得多錢？

互相推讓之後，一名形高壯的兵卒把軍服穿了起來。

所有人的眼睛同時亮了起來。

「換我，換我。」

「快下來，讓我試試。」

「別搶，大家著來。」

「過陣子每個人都有，你們什麼！」

王氏兩兄弟不慌不忙，站在外圍互相打了個眼。

「趙威那廝還暗中記恨姑丈呢，他算個屁啊！」

「等著吧，太子也是咱們的姑丈，以後有他好果子吃。」

兩人小聲嘀咕了一會兒，又商議道：「回頭找姑母說一聲，讓多給我們做幾套。」

「賢弟所言極是。」

「要不要……」

王元用眼神示意喧鬧呼喝的同袍。

這東西別人缺，他們不缺呀！

給大家多分兩件，也算結下了一份香火。

日後有用得著的時候，還不得關照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