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太后娘娘知道心疼人，換做咱們可沒這細心勁兒。」

「逐月姑娘一看就是個勤快人，姜姑娘果然好福氣，可把咱們幾個羨慕毀了。」

「姜姑娘還等什麼，還不快快謝恩？」

……

一張張笑藏在團扇底下，被勾勒得有稜有角，活生生一場世態炎涼的皮影戲。

姜央面上還笑著，手卻在袖籠底下握了拳。

「怎麼樣？姜姑娘考慮得如何？」太后半搭著眼皮，好整以暇地打量，重新盤弄起腕上的佛珠。菩提在下「嗒嗒」地撞，包漿折鮮亮的，聲音都比適才悅耳。

撥爽利了，又瞭姜央一眼，「哀家也是為你好。」

姜央冷笑，當眾打了一悶，又丟過來一個棗，這便是所謂的好？這種好，可消不起。真把急了，大不了撞個魚死網破。

深吸一口氣正想狠狠嘲諷回去，卻聽一個悉而懶散的聲音從後頭傳來：「這有何難？既然大家都這般羨慕，那朕便做主，把這些宮人分給你們，各自領回家去便是。」

眾人一愣，詫異地回頭瞧，這一眼，心頭驀地大驚。

太池邊柳條輕搖，日頭梭過狹長的枝葉，每片濃翠都鑲上一圈金邊。

衛燼自底下緩步過來，拔的條兒明黃龍袍一襯，下半尤為修長。麵皮白淨，五無懈可擊，經得起太當空大剌剌照著檢驗。打遠了瞧，一派清風朗月，讓人恍惚以為是哪家貴公子出門踏青，可往細了看，眸影深不見底。

目輕飄飄遞過來，如同世間最鋒利的刀，無聲無息地過咽，沒有形質，卻斬金截玉，吹立斷。

沒人敢再看第二眼，紛紛站起，列好次序泥首跪拜，「臣恭請陛下聖安。」

腦海里回味方才他那句話，後背登時汗如雨下。

太后想往養心殿安心腹，挑細選出來的人自然都不可能是善茬。

往直了說，一群妖！

在座的要麼尚未婚配，還和雙親同住；要麼就是已經定好婚約，不日便會出嫁。這忽然間往家領回這麼個禍害，是想看自家父親淪陷，鬧得父母離心？還是等婚後，眼睜睜看自己後院起火？

這哪裡是賞，分明是往們上綁火雷啊！

方才奉承太后的話，瞬間都變一個個大，「啪啪」打回到們臉上。開口想拒絕，可皇帝的恩賞，誰敢不要？心裡苦黃連，臉上還要堆笑謝恩。

各個掐著掌心把希寄託到太后上，衛燼卻是止步曼視一圈，指頭在半空點了點，假假地抱憾嘆：「這點宮人不夠分啊。」

眼瞇起一點笑，像利刃上疾走的寒芒，霍然對準太后的眼，「那就只好請太后多勞神，再從慈寧宮調派幾個人過來，給大傢伙兒好好挑揀挑揀。要是還不夠，就只要上昇平那裡再借點，總不能大家以為，咱們皇家言而無信吧。」

復又愧然一嘆，「說來也是朕的不是，三個月前玩得太過火，害得宮裡現在哪兒哪兒都調派不開人手。在廷司採買來新的宮人之前，就只好暫且委屈太后和昇平了。」

這是一句話，直接把太后和長公主邊能用的人全攆走了啊！

養心殿裡伺候的確實都是侍，可慈寧宮和毓德宮卻是宮人的天下，冷不丁全調走，還不給添新人，是打算讓太后和長公主自今日起，親自手料理起居嗎？

那可是太后和長公主！

擎小兒就在錦繡堆里打滾的人！

眾人聽得目瞪口呆，大氣不敢。

衛燼卻是一副散漫模樣，解了領上的金扣，扯下緞面披風丟給董福祥，閒話家常般淺笑說著催命的話：「朕也是為太后好。」

太后眉梢了，臉上凝一個冰的殼，所有緒都凍在一塊。三言兩語奪了錦繡生活，還敢說是為好？虧他說得出口！菩提掐在手心，恨不能甩他臉上，看看臉皮到底有多厚。

視線一偏，卻是悚然一抖。

石驚玉也來了，就立在衛燼後。手搭著腰間的繡春刀，隔著行蟒，依舊能清楚看見手臂線條迸張的架勢，似拉滿了的弓弦，只要稍有妄，那刀便會立刻架在脖子上。

軍方勢力，姬家半點不虛，太后原就是靠這個，和衛燼分庭抗禮。怎奈兵力再強大，也終歸都在帝京之外，遠水解不了近！倘若面前之人是先帝，太后自然知道，所想之事不會發生，甚至本不會考慮這麼多，可偏偏這人是衛燼。

一個瘋子。

親眼目睹自己父親氣結而亡，也無於衷的瘋子！

拳頭在金線繡的袖底抖，佛珠膈得皮生疼，太后險些將它碎，可念著今日自己設宴的真正目的，又鬆了力道。

雖說眼下吃了點暗虧，但到底是把人騙來了。人來了，接下來的事就好辦了……

深吸一口氣，撐著扶手緩緩靠回椅背里，閉上眼，翹起蘭花指輕輕摁太，略定了定神，輕描淡寫道：「幾個宮人而已，陛下想怎麼置就怎麼置，哀家隨意。」

那模樣，竟有幾分海棠春睡的慵。

衛燼眼底掠過一疑慮，卻是無暇細想，轉快步去尋姜央。

姜央他的突然出現嚇到了，圓著眼睛怔在原地，見他過來也忘了行禮。一綹烏髮垂在前，更顯人呆愣楞又惹人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