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最開始連鹽都忘了撒的春麵，到後來聞味兒就能讓人食指大的蛋羹……小姑娘從沒對他說過什麼甜言語，可所有關切和意都那每一盞留給他的昏黃燈，和月下靜靜升起的炊煙當中，把他的心煨得暖洋洋，像冬天裡曬太一般。

那些菜餚自是沒法跟膳房的手藝相媲，可就是他惦記了這麼多年。

衛燼擁著，一道靠在牆上，讓仰在自己懷中，後腦勺枕著他膛，稍一側耳，就能聽見他腔子裡隆隆的悸，「阿寶，我錯了。你走之後，我想了很多，這事的確是我武斷了，不該瞞著你的。」

說著自嘲一笑，「之前你鬧著要出宮回家，自己解決雲瑯的事，我還埋怨過你，覺得你沒把我放在心上。結果一扭頭，我自己竟然也這麼幹了。」

喲，這檢討得還深刻，可是好端端的，幹嘛要提？

姜央攪著蛋，側眸嗔地瞪他，「說你的事呢，別扯上我。我就問你，你以後還敢不敢了？」夾了一筷子提起來查驗蛋的狀態，又「噠噠」繼續攪拌，聲音明顯比剛才悅耳不。

「怎麼不能扯上你了？」衛燼抱著耍賴，「咱們倆不是一的嗎？得一塊進步。這樣，以後你遇上什麼事，甭管是什麼，都要跟我商量，不可再像上回那樣，往自己上扛。我也是，今後無論籌謀什麼，都第一個找你通氣兒，你不點頭，我堅決不做，怎麼樣？」

這話聽著，倒是比剛才什麼理由也不給，生拉拽就是要帶回去的強。

姜央角彎了彎，眼梢餘盪過去，「那蛋羹呢？說好了你給我做，結果還是得我自己親自手。你看，這麼點小事你都能說話不算話，要我怎麼相信你能改好？」

「這……這不一樣嘛！」衛燼辯白，「蛋羹屬於我能力之外，你剛也瞧見了，我不是不想做，是做不好。」勾著腦袋打量瓷碗裡金黃的蛋，拿指頭蘸了點，抿在裡細細琢磨，道，「不過沒事，我差不離知道剛才為何失敗了？明日，明日我給你重做一碗，保證香味俱全。」

「真的？」姜央狐疑。

「真的！君無戲言。」衛燼點頭如搗蒜，眼珠子一轉，聲音跟著眼神一道悠悠漾出去，「不過你得先跟我回行宮，連城的廚房只聽連城的話，跟我不對付，我在這兒發揮不出真本事。」

繞來繞去，還是要自己跟他回去，姜央忍笑，毫不留地扯掉他最後的遮布，「別擔心，你在哪兒都發揮不出真本事。」

衛燼：「……」

也不知是不是真被打擊到了，他不再說話，就直著眼睛幽怨地盯住，活一個深宅棄婦，手還圈在腰上，過一會兒搖搖，歇息片刻，又搖了搖，無聲地撒。

姜央終於忍不住笑出聲，道了句：「好。」怕他得意忘形，角一拉，補上一句，「不過你可得做好吃了，不然我還是會走。」

「那必須好吃！」衛燼滿口答應。心頭大石可算落定，他喜不自勝，捧起的臉就嘬了一大口。清脆的一聲「吧唧」，天上的月亮都紅了臉，躲進雲絮中。

「哎呀！洗臉！洗臉！」姜央跺著腳，抹臉上蹭到的黑灰，宜宜嗔地瞪他。白的耳朵緩緩暈開清淺的紅，恰到好的，覆上後廚昏黃的薄，似霧裡看花，水中月，愈發朦朧好，便是世間最好的丹青妙手也難以描摹出半點神/韻。

衛燼滿心歡喜，道了聲「好」，低頭拿乾淨的額面蹭耳垂，便鬆開，轉到水缸邊上舀水洗臉。從懷裡出巾帕，拿水浸，去幫臉。

蛋羹已下鍋，白濛濛的水霧在後廚氤氳陣，姜央捧著臉坐在火爐邊看火，衛燼並肩坐在旁邊看。

微寒的春夜，膛爐里跳的紅焰，眼裡晶亮的，都在他心底蔓延，蛋羹還沒口，他似乎已經飽了。

果真是，秀可餐啊。

等吃飽喝足，已經是後半夜的事了。

星月漸稀，外頭完全安靜下來，燈火都沒剩幾盞。山路難行，這會子再說回行宮，也不跟連城打聲招呼，實在不妥。兩人便都一塊留下，姜央睡在裡屋，衛燼則在外間的羅漢床上將就一晚。

許是這幾日太累，也許是連日來積在心頭的大患總算解決，這一覺，兩人睡得竟莫名安穩。待次日醒來，又是個艷高照，紅霞滿天的好時候。

前，姜央要先尋連城道謝，另外還有些私事也必須跟他講清楚。

衛燼一向重承諾，尤其是對於的。蛋羹的做法，他昨夜是看了個大概齊，但畢竟經驗不足，唯恐想出醜，招笑話，更怕當真因為一碗蛋羹，再不搭理自己，於是特特趕了個大早，先回去行宮廚房練手，確保萬無一失，等人來了，再好好給秀上一把。

日頭載著他滿心歡喜，一點點升高，約定的時辰到了，門口曳眼簾的素馬面，卻不是姜央的。

「臣出城上香，聽聞陛下在此，特來拜訪。」木蓮樹下，姬心素手執紈扇，頷首盈盈叩拜。清風涌過發梢，依稀攜來幾縷清淺的梅香。

衛燼緩緩蹙雙眉，邊拿巾櫛手，邊警惕地上下打量，「姬姑娘來做什麼？」

聲音含著譏諷，似意有所指。

姬心素染著丹蔻的手指，由不得在袖底握扇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