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這七八年來，張武見過各路狠人。

    而今讓他頭皮發麻的狠角，又多一個太子蕭景皓。

    馬六來不及多說，起便走，想來是回宮給隆慶帝匯報況去了。

    然而，木已舟，太子監國近一年，滿朝文武大臣都是他的人。

    直至如今，支持太子便是“政治正確”的觀念還在。

    蕭景皓不是皇帝，卻比皇帝的權力還要集中。

    況且隆慶帝也已油盡燈枯，無力回天。

    就算他活過來。

    老四不是自己孩子，老三不是當皇帝的料，隻剩一個老二，明知他心狠手辣，也得把位置傳下去。

    ……

    馬六匆匆回宮，卻並未直接找隆慶帝匯報，還像平時一樣，該幹什麽幹什麽。

    他隻有下午才會見隆慶帝，平時不會打擾皇帝休息。

    出宮一趟，行匆匆，回來便找隆慶帝，隻怕太子會產生懷疑。

    牽涉到毒殺皇子的驚天聞，六叔不得不謹慎。

    直至第二日，吃過午飯，又歇了一陣，馬六才拿著簡報步未央宮。

    龍床上，隆慶帝虛弱得不樣子，照顧他的太監宮盡皆麵悲。

    不知悲戚皇帝將亡，還是擔憂隆慶帝死掉，自己的前途命運到影響。

    “微臣馬六叩見陛下。”

    隆慶帝沒有回話，隻是在被褥外麵的蒼老之手抬了抬，示意起來吧。

    四周的宮太監識趣退下，宮裏一片空曠。

    馬六立在床邊，看著簡報念道：

    “前日劉青再通蠻夷，商定收回最後兩郡之事，已達協議。”

    “邊軍，有數百將領出逃，想來京城營救三皇子。”

    “群臣上奏，稱吳閣老有從龍之功，閣不可一日無首輔……”

    馬六念了一通，小心翼翼扶著隆慶帝靠床坐起，等候問話。

    “吾畢生之憾，看錯了劉青。”

    隆慶帝似醒非醒，眼睛已是有些睜不開了，聲音模糊不清，似是卷著舌頭，講話困難。

    馬六沒有回話，隻是靜靜傾聽。

    隆慶帝輕輕擺了擺手說道：

    “把那些邊軍攔住，不要讓他們見三兒……”

    “我前腳一死，韓江川會立即想辦法在三兒飯裏下藥，將他迷暈抬出天牢，再找個替換上他。”

    隆慶帝氣若遊，仿佛稍不注意便會斷氣。

    “屆時……把毒死三兒的罪狀，推到吳明上，把他這一係的人狠狠打一番，三個閣老盡去，朝堂上再也沒有勢力能挾製老二，他這皇帝，才坐得安穩。”

    “陛下良苦用心，大坤定會傳承千秋萬代。”

    馬六跪伏在地，發自肺腑奉承著。

    隆慶帝蒼老的臉上出一笑意。

    在傳承皇位的問題上，他做到這一步，遠勝曆代帝王，足以自傲。

    “三兒在牢裏還好吧？”

    隆慶帝出一憧憬之，仿佛在回憶與蕭景敖小時候的場景。

    馬六咬了咬牙，違心說道：

    “三皇子……”

    “在牢裏很好。”

    “陛下不必擔心。”

    想要講出真相的六叔，在最後一刻改了口風。

    就算說出事真相，能改變三皇子的結局嗎？

    隆慶帝命不久矣，人也有些糊塗，忘了韓江川已有四五天沒來過未央宮。

    這可是他最信任的人。

    如今已另投新主，惟太子馬首是瞻。

    天牢裏的廚，怎麽會有鎮司最新研製的劇毒？

    若說韓江川沒有參與，打死馬六都不信。

    隻怕你這皇帝前腳死，毒藥的劑量就得加大好多倍，讓三皇子下去陪你。

    什麽迷暈抬出天牢，換替，隻怕你是想多了！

    終究是英雄遲暮，皇帝也有失勢的一天，下麵的人不得不為自考慮。

    隆慶帝自是不知手下的心思，聽到蕭景敖在牢裏很好，閉上眼睛期盼著呢喃道：

    “希三兒平平安安離開天牢，過完這一生，下輩子投個好人家，不要再生於皇室了。”

    “陛下的苦心，三皇子一定會到。”

    馬六磕了一頭，見隆慶帝不再說話，起弓腰低頭，麵對著龍床，緩緩退出未央宮。

    他前腳走，一道白如雪的影出現在床邊，拱手行禮道：

    “父皇。”

    隆慶帝心力瘁，巍巍躺著問道：

    “三兒怎麽樣？”

    “劇毒，無解，連老祖宗都研製不出解藥。”

    前太子平靜回答著。

    隆慶帝深吸一口氣，努力使自己心緒平穩。

    “誰下的毒？”

    “孩兒已調查過，此事與劉青無關，全是二弟做主，韓江川暗中持，廚下毒。”

    未央宮一片死寂，安靜得令人恐懼。

    直至。

    床上垂死的隆慶帝突然放聲大笑出來，悲傷中帶著無比的欣。

    “好好好，我果然沒有看錯老二！”

    “他能有這份心機，讓鎮司瞞過我，為了皇權鏟除兄弟，狠辣至此，該當鬥得過劉青。”

    “著實不枉我把老三押天牢，給他下手的機會。”

    前太子點頭讚同道：

    “二弟確實比我更適合當皇帝，隻是苦了三弟。”

    “三兒……爹欠你的，下輩子再還吧。”

    隆慶帝悲上心頭，忍不住猛噴一口，把被褥染上一朵猩紅梅花，氣息迅速萎靡下去，喃喃說道：

    “老大你應該多謝你二弟……他若弱無能，這皇位不管你願意不願……為了祖宗的江山社稷，你都必須坐上去。”

    前太子沉默。

    隆慶帝似是回返照，突然目兇恨道：

    “父皇這一生，最見不得勢利小人，忍了一輩子，臨死總要放肆一把……將那韓江川，給為父陪葬……”

    “喏！”

    前太子拱手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