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國天牢。

    獄房僅有六十間，由原先的永昌郡衙門大牢改建而。

    獄房狹窄而擁，屋頂高度僅有一米五，犯人獄就得彎著腰，猶如圈在籠子裏的畜生，永遠直不起。

    過道也僅有兩米寬，三米高，地上老鼠蟑螂竄，張武著四周一個個低矮的獄房，一迫窒息撲麵而來。

    “孫叔，這都好些天了，咱這偌大的天牢，怎麽連個新犯人都沒有？”

    張武疑問道：

    “難道在那位的治理下，永昌城真的繁榮到了路不拾，夜不閉戶的程度，這麽些天都沒有百姓犯法？”

    孫牢頭一腳將地上的老鼠踩泥說道：

    “陛下初登大寶，上個月才大赦完天下，百姓歡欣鼓舞，衙門也會和同塵，有人犯事也得過段時間再抓捕，免得壞了普天同慶的氣氛，牢裏沒犯人也是正常的。”

    “原來是這樣。”

    張武連連點頭，裝出恍然的模樣。

    然而後一同巡牢獄卒的聲音傳來，讓他子一頓。

    “其實陛下大赦天下之前，牢裏也沒犯人。”

    講話得是永昌郡衙門時代留下來的老獄卒，瘸著一條，走路一拐一拐，大家習慣喊他拐二，家中排行老二，永昌郡本地人。

    聽孫牢頭講，他們那批老獄卒，健全，關係不的，全被征調去當了民夫。

    拐二提前得到消息，把自己打斷，才逃過一劫。

    改建天牢後，其實拐二更適合當牢頭，老資曆對牢中事務比較悉。

    隻不過上頭用人講究麵，瘸子拿不出手，又有逃避勞役的劣跡，牢頭之位才落在老孫上。

    如今的永昌國初建，很多職位都空缺著，這天牢既無司獄，也無提牢主事，老孫便是最大的。

    張武裝出茫然模樣問道：

    “拐叔，不應該吧，陛下大赦天下前，我在路上還看見捕快在抓犯人，咱牢裏怎麽會空空？”

    “空你去衙門看一看便清楚了。”

    拐二不願意多說，走累了，幹脆就地坐在獄房門檻上休息起來。

    張武撇了撇，無奈和老孫對視一眼，兀自去巡牢。

    直至走遠了，孫牢頭才低沉說道：

    “不必去看了，犯人隻要是四肢健全的，都不了大獄。”

    “被拉去當民夫？”

    張武故作吃驚。

    老孫點頭說道：

    “牢裏沒改建的時候還有不犯人，但大部分七日都得出獄。”

    “衙門不問是非黑白，不問罪輕罪重，把犯人一律判勞役，拉他們去前線當民夫，修築城牆，搬運輜重。”

    “這一去，十死無生。”

    老孫唉聲歎氣，滿臉的悲苦之。

    去前線，那是要打仗的。

    即便不開戰，隻是對壘，不用遭遇刀兵之禍，你也得不論天下雨，不論風吹日曬，每日做苦力，作慢些就得挨鞭子，不出三月必定骨瘦如柴。

    直至讓你累死在工地上，監工才會就地把你埋了。

    甭說墓碑，連裹的草席都沒有。

    古代勞力短缺，所謂的繁華盛世，千秋戰功，都是建立在百姓的累累骸骨之上。

    老孫歎息一聲說道：

    “那時候牢裏攢一批人，差役才會集押解他們上路，犯人還能在牢裏過幾天清閑日子。”

    “如今陛下要修皇宮，修皇城，急需人手，又不願意給銀錢，捕快們隻好四抓人。”

    “上午抓的你，當場定個罪名，下午便得去修城。”

    “這……”

    這一刻，縱使張武見多識廣，見慣了黑暗，心中也是起了波瀾。

    隆慶帝在位時，從上到下腐敗至極，天牢更是重災區，獄卒們打錢打到手。

    可與劉青治下的百姓一比，那些人是幸福的。

    他們至還有活路，獄的很多人也是真有罪，在牢裏隻要不得罪獄卒，懂得打點，日子很悠閑，無非失去自由而已。

    甚至就算你沒錢，好歹也有糠吃，不用太罪。

    而今，換到這永昌國，犯人連獄都是奢。

    巡了幾圈牢，老孫一路上緒低落，唉歎個不停，張武也是一樣，苦大仇深，免得出端倪。

    直至晌午，兩人離開大獄，來到院子裏，溫暖的照在上，心才緩和一些。

    五個獄卒，除去張武和老孫，一個瘸子，一個天生駝背直不起腰，還有一個弱不風的病癆鬼。

    張武暗暗尋思自己是不是也該把打斷……

    但做事總要有個契機，才不容易惹人懷疑。

    你平白無故，沒有差役來抓你，突然打斷自己的，不符合常理。

    牢裏沒有犯人，自然也沒有廚子，給大家做飯天然變新獄卒的差事。

    穀子（小米）摻糠，淘洗一下，加點清水，架上大鍋用猛火蒸。

    再摘些菜葉，下一把米，用水煮開，撒點黑黑的鹽，便算是湯粥。

    吃白米，吃純穀子，再炒倆菜，那是做夢。

    “民不聊生”四個字，約便是形容劉青治下百姓最恰當的詞語。

    吃著難以下咽的飯，張武突然有點想念隆慶帝。

    甭談什麽家國天下的大道理，好歹這位當家的時候，咱能吃白米飯，每天幾個菜，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咱雖然長生了，武力又牛掰哄哄，但也沒法超世俗，吃喝住行總會到大環境的影響。

    劉青這麽個搞法，把南方本來富饒至極的地方，治理這副鬼樣子，即便張武跟他沒仇，也得狠狠鑿這孫子一番。

    不為天下百姓，隻為自己好活一些。

    “人吶，最怕比爛。”

    心裏歎過一聲，張武把碗裏的飯拉幹淨，很自覺的最後一個吃完，從井裏打了水，開始洗碗。

    他想過找個深山老林躲著，不世俗牽絆。

    可人是群居，是需要社的。

    幾十年不說話，你會變啞，喪失語言能力。

    幾十年不見人，為了方便，你會不穿服，不剃胡子，不剪頭發，變野人。

    沒有了生活中的恩怨仇，也沒有與他人的磕磕絆絆，隻剩下叢林法則般的廝殺，智慧兩個字將離你而去。

    若是普通人，幾十年這麽過去也就算了。

    可你有無盡的壽元，追求好的生活，追求智慧，是人的天。

    改不了，他也不想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