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荷端坐在殿上，喝著宮送過來的葡萄水，微微皺了皺眉。

太甜膩，不如茶來得清爽，但這東西是宮裡夏季常做的飲品，專門為宮中貴人們解暑甜的。

一皺眉眉，一旁的荔兒立刻將那飲子換了去，換上一盞清茶。

殿中兩側端坐的秀都在飲著那皇后賜的葡萄水，每個人作都十分端莊有禮，白荷一一看過去，瞧見了幾個臉。

程嬈赫然在其中，此刻垂著眸子沒有抬頭。

白荷莞爾一笑，開口道：“諸位無需張，本宮今日不過隨口問幾句，大家隨意答一答，無有大錯，都不會落選。”

許白櫻坐在許白鷺邊，小心翼翼地抬頭看著上座的人，簡直比傳說那般更端方清豔許多，著極素淡，連頭上髮飾都不見金，通的飾品不過一隻玉鐲，一隻玉釵，還有耳上兩顆圓潤東珠，可端坐其間，卻有一種奪目又人的貴氣。

許白櫻這才意識到，這世上的並非只是骨相皮相，更有權利與學識的加持。

眾聞言，都起行禮，整整齊齊地應了一聲是。

白荷垂眸：“諸位多長在宦之家，又久居京中，對京中政事相比也有所耳聞。我大景百年以來，朝中最大的患便是結黨營私四個字，師徒相私、親姻相私，盤錯節，致使政令傳於天子，而下為礙，左右掣肘，監察若想抓一人，便有十人在其間阻攔。諸位若為督查史，如何整肅朝綱？”

這話音剛落，殿中一片寂靜。

殿中二十四人神各異，多是一臉難。

皇后娘娘說隨便問問，怎便問了個這麼複雜的題目？

許白鷺坐在其間，微瞪著眼睛瞧著白荷，手腕上冰涼又名貴的傳家白玉鐲子此刻看起來像個笑話。

一瞬間，忽然意識到自已的鐲子跟白荷的差在哪裡。

白荷本不在乎自已手腕上戴了個什麼東西，只在乎想擁有的權利和正確，於是戴什麼，什麼就貴。

程嬈則死死盯著白荷背後的那一抹紗帳，看到後面似有人在坐著，卻不知是誰。

難道是韓擎？

白荷問完，莫約十幾秒的時間，無一人應答。

片刻後，一子有些凌厲的聲音響起：“若為史，當秉持公正，不畏權勢。詳查員結黨之實，訪察其相互攻訐之緣由。對於結黨營私者，不論其階高低，皆收集證據，如實奏報。對有能之士，不因黨爭而牽連，仍可委以重任；對佞之徒，嚴加懲，以儆效尤。且建立監督之長效機制，使員不敢輕易結黨，確保政令暢行。”

這話說得流利而漂亮，眾人聞言，皆驚歎地看向那子，只見子著一墨綠，打扮利落，瞧著莫約三十歲上下，竟是宣國公府的三陳琳輔。

所有人都十分驚愕，不是已經婚了麼？

片刻後，眾人才緩緩意識到，那張的選秀之文書上，並沒有提及只要未嫁之。

白荷出幾分欣賞之：“說得不錯，可若結黨營私之人又是朝中重臣，多年來為國建樹無數，也算鞠躬盡瘁，該作何置？”

陳琳輔一瞬間啞然，

場中有幾個敏銳之人，頓時恍然大悟，白荷這哪裡問得是政策，這分明問得是所有人怎麼看當年白丞相落馬之事。

白荷的父親白清澤，據說如今已經被接到京中，只是久居深宅之中，仍未見人。而白荷的大哥，剛剛接到調令，任命了蘇州織造，這等差，白荷是明擺著給自家人放水。

如今一看，這哪裡是什麼選才，這是一場站隊，這場站隊站得不是面前二十四個子的態度，而是們後盤錯節的諸家貴胄的態度。

陳琳輔茫然環顧四周，忽然反應了過來。

在場這二十四人，有十八人都是貴胄嫡！宣國公府、許國公府、程家、魏家……這十八人幾乎囊括了朝中當前全部的勢力範圍。

至於那幾個庶出的子，想必只是白荷瞧著好，隨手放了一條生路。

陳琳輔看著白荷，

白荷眼中帶著淡淡的審視，角掛著一點笑意，神淡淡。

連紗簾後面的許碧君，此刻也震驚得手腳發麻。

想到了白荷是想為自已擴充勢力，可沒想到今日用意如此之深。

一瞬間，許碧君五味雜陳，看著面前紗簾後的背影，不知該失還是該高興。

失，是當真天真的以為白荷一心想要培養子為，可如今看來，想要的並非臺下那二十幾個子，而是們背後的家庭。

而高興，則是同時意識到，白荷如今真正走進了朝堂之中，心中並無天真的幻想，將自已當做了一個絕對冷酷的政客。

真正縱橫捭闔之人若過於單純和理想化，會在走進朝堂深的那一瞬間被這十幾個貴胄家族以一種無聲的方式撕咬吞噬殆盡。

想要當手握大權之人，必須先比任何人都銳利、有城府、且不容忤逆。

許碧君忽然想，其實白荷當真比韓擎更適合掌權，見過韓擎，也讀過不這位新帝的文章，他有城府、有手段、但你能從那些文章和奏摺的回應中看出這位新帝對這些事所帶有的淡淡蔑視，他不喜歡這些手段，不喜歡理朝中千萬縷的線頭。

他是世之才，可極難為盛世君主，這個男人骨子裡和過去那位從草原而來，騎著戰馬席捲至西北深的領主一樣，他征伐和鮮，但厭倦於治理。

若真要區分，二人就像六爻中最初始的兩個卦象。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韓擎就是那個置之死地而後生生不息的天行健。

至於厚德載，似乎是白荷這樣有耐心與萬萬人周旋之人才能做到。

殿選前這幾日，許碧君被白荷接到宮中，陪了數日。皇帝偶爾回來書房找白荷，興沖沖的眼神在見到許碧君也在時便熄滅不。

前日，帝后宴請即將北征之諸將領，白荷將李碧君帶在邊同去。

那一日皇帝已經定下北征的計劃，在席間並不避諱李碧君的存在，坦然跟眾人談起軍策的細節，眼中熠熠生，酒之酣時，皇帝忽道：“我這一生憾事，唯未生逢世而已。”

宮中燦爛的燭之中，李碧君神定定地看著那位年輕新帝的眼睛，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真正的憾與無奈，他向一匹生在危機四伏的幽林中的狼，可他出生就在樊籠之中，於是每一次能夠出去捕獵的機會他都極為珍惜。

那一晚白荷沒有多言，只是在皇帝邊端坐著，宴近午夜，白荷提前起回宮，帶著李碧君順著小路往寢殿走去，路過燦園中潔白如雪的白櫻，站在樹下忽然停下腳步，開口喃喃道：“我這一生憾事頗多，最憾，莫過於未能生為男兒。”

李碧君垂眸，知道，前一晚，帝后頭一回在書房中有了激烈的爭執。

是關於到底何人該為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