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黑水街,請要下車的乘客準備從後門下車。” 公車從B市郊區出發,繞了半個圈緩緩拐進商業街,街道四通八達,行人熙攘。 語音播報員將這行字念得字正腔圓,這跟平常念的普通話還不一樣,聽上去像機仿聲,連尾音上調的幅度都顯得刻意。 謝俞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裏,扭頭了眼窗外熾熱的。 覺得車空調溫度太低,又覺得熱。 公車本來開得就慢,現在又被人流四麵環繞,速度直接降老爺車,正好到一個紅燈,長長的車劇烈晃一陣,徐徐停下。 謝俞拿著手機,一邊看窗外一邊等對方接電話。 電話嘟了好幾聲終於接通,悉又嘈雜的聲音鑽出來,接著是一個人的聲音,嗓門更大,直接蓋過了那片紛,豪邁又有點兒啞,不知道在跟誰吵架。 “誰知道那六車貨什麽時候能到,就沒有個準信兒,那幫孫子推三阻四。” “一會兒明一會兒又後時間變個沒完,最後直接跟我他們也不知道……他媽的。” 謝俞平靜地聽那人罵。 “催個屁!連電話都不敢接了現在,跟我玩失蹤。狗娘屁/眼裏拉出來的玩意兒,也不出去打聽打聽,整個黑水街誰他媽敢惹我許豔梅。” 眼看這髒話越罵越難聽,仿佛能吼個八百字作文還不帶停頓的,謝俞這才出聲提醒對方:“梅姨。” 所有髒話瞬間消音。 許豔梅衝其他人擺擺手,閉上,連手指裏夾著的煙都毫不猶豫地掐滅了,隨手往桌角上摁。又指指桌上那通意外接通的電話,示意此次‘六車貨不按時出貨討伐會’可以散會了。 掐完煙,將橫在簡陋辦公桌上的長收回去,語氣是其他人從未聽到過的溫,和剛才那個髒話兩噸重的瘋婆子簡直就不是同一個人。 “我們午休時間湊在一起隨便聊聊,沒啥事兒,鬧著玩兒呢。生活這麽平淡,偶爾髒話對心好……” 謝俞也不拆穿,隻問:“煙呢,煙也對好?” 許豔梅渾都是尼古丁的味兒,睜眼瞎話,心想反正這臭子也不能從電話裏鑽出來:“我沒,你不讓我煙之後我就戒了,哎別跟我提這茬,提了我怕我煙癮又犯,不能刺激我。” 裝得倒是像,誰刺激誰。 謝俞聽著這把日益嚴重的老煙嗓——也就隻有罵人的時候這個聲音才能陡然間明朗起來,用腳趾頭想都能知道這話到底是真是假。 “放假了吧,前陣子聽你媽你二十號考完最後一門,給你發的信息你怎麽都不回。” 許豔梅繼續轉移話題道:“考得怎麽樣?我可是在網上找了好半才找來的句子,那些句子都文鄒鄒的,找的時候快給我酸吐了。” -麵對考卷不彷徨,盡力就是好績,讓夢想在考場上揚帆起航,讓人生在知識的海洋裏遨遊!兔崽子,考試加油! 謝俞也不知道為什麽這條毫無新意、一看就是批發語錄、並且完全不符合現代青年審的短信,他能夠一字不差地背出來。 公正好駛進隧道,遮住了外頭烈到灼人的,周遭事暗了下去。 謝俞本來就穿著一黑,此時更是整個人在黑暗裏,他將子往後靠,了因為空間不足而勉強在一起的兩條長,漫不經心地扯起一抹笑:“那你還找,我什麽績你又不是不知道,讓我回你什麽,謝謝鼓勵、爭取不做倒數第一?”
才歇息不到兩分鍾,黑水街一姐許豔梅同誌這邊又有人嚷嚷起來:“你們這裏是黑店吧,還批發市場,價格那麽高,擺明了坑人。” “……你什麽?”被人攪和,許豔梅沒聽清謝俞的回答,“太他媽吵了,還來了群傻想砸店,改明兒我去買個大喇叭,我還不信鎮不住這幫孫子。” 謝俞扣著電話的手指略微收,話在邊打了兩個轉,最後還是沒出口:“沒什麽。” “短信我看見了,忙著複習,忘了回。” “好好好,雖然咱績是差了那麽一點,但是別氣餒,不到最後一刻不能認輸,誰怕誰啊是不是。” 許豔梅著著嗓門又大起來,捂住聽筒,衝那幾個不依不饒坑人的顧客吼道:“……幹什麽幹什麽,坑的就是你這種王八犢子,買不買,不買別在這杵著!” 車頭從隧道口鑽出去,大片大片重新灑進來,一直順著車頭灑到車尾上。 謝俞微微瞇起眼,看到窗外悉的景,知道就快到站了。 今周一,是暑假開始的第三,也是工作日。車上人並不多。 幾個學生坐在前排,孩子們紮著馬尾辮,出去玩還規規矩矩特別乖巧地背著書包,裳白淨。 黑水街這一片雖然是商業街,價著實不高,跟繁華倆字也搭不上邊,街道建設在郊區裏頭都算差的,樓房破舊。但是這種廉價的生活文化,吸引了不沒有高消費能力的人群,尤其是初高中生。 謝俞盯著孩兒發圈上那個明裏還著點兒的玻璃墜飾,過,閃閃發亮。 “到了到了,準備下車了。”那孩馬尾辮一甩,扶著桿子起,“我上次吃炒年糕就是在這,我帶你們去。” 與此同時—— “黑水街南站到了,準備下車的乘客請從後門下車,謝謝配合。” 車緩緩停下,車門打開的瞬間,一熱浪夾著燥熱的風從門口撲進來。 許豔梅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兔崽子,你在哪兒呢?我怎麽聽到報站報黑水街。” 謝俞起下車:“許豔梅同誌,我還有十分鍾就能到廣貿門口,你好好想想怎麽收拾上這煙味,想想怎麽跟我代,也順便想想你當初是怎麽跟我保證的。提著頭來見我吧。” 許豔梅回頭瞅了眼辦公桌煙灰缸裏的一缸煙頭:“……” “梅姐,咋的了,怎麽滿麵愁容。” 許豔梅推開門走出去,起袖子進倉庫幫店主們一塊兒幹活:“別提了,愁死我了。” 許豔梅在黑水街上經營服裝批發市場,服裝生意十幾年前就開始幹了,最開始是和幾個姐妹在街口擺攤,後來有模有樣地盤了家店,最後盤下黑水街中心廣貿大廈裏兩層樓——這兩層樓裏匯聚著上百家店,形了這樣一個“批發市場”。 作為批發市場老板娘,梅姐在黑水街這一塊兒,名氣那是響當當的。也是響當當的仗義,中豪傑。 “真是愁?我怎麽覺著你角這笑都快掛不住了。”其中一名店主。 許豔梅道:“瞎什麽啊,對了你有沒有什麽香水啥玩意的,給我噴噴,俞兒馬上就到了,我這渾都是煙味,被他逮著肯定一通數落。”
店主支起子,拍拍上的灰:“原來是你那位寶貝兒子,你看看你怕什麽樣了你都……香水我有,我去給你找找。” “能不怕嗎,我們家俞兒是好孩子。”許豔梅這話的時候聲音很,手上發力,用刀猛地劃開一袋捆繩,自言自語似地,“我可不能帶壞了他。” “……又不是親生的,不就是認的幹兒子嗎。” “什麽好孩子?我兒子跟謝俞一個班,那可是個刺頭啊,績差不,班裏都沒人敢跟他坐同桌,好像還是什麽學校老大,混著呢。也就梅姐當他寶貝似地捧著,平時連髒話都不怎麽在他麵前。” “聽他考高中還是作弊的,不然就他那個績,撞了鬼了能考得上。雖然二中不是什麽好學校,但墊底的普高也是個普高。” “算了算了,別了,都散了吧,做事去。” 等許豔梅拆完捆繩出來,那群嚼舌的店員已經散開,各自站在不過三四尺寬的攤位麵前賣力吆喝:“兩件99,兩件99!錯過今等明年!羽絨服全部反季虧本清倉了!” “走一走看一看,兩件99!” 許豔梅帶著濃鬱的香水味兒走過去:“我出去一趟,要是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再有那種不識相的傻帽,不用跟他們講道理知不知道,罵就對了,講個屁的道理。道理是給人聽的,不是給傻帽。” 謝俞繞了點路,跑了三家雜貨店終於找到一個帶擴音的喇叭。 紅白,從一堆雜貨下麵好不容易翻出來的。店家為了展示它雖然積了一層灰但功能依舊強悍,立馬接上電,當場放了一首“該死的溫”。 功能確實強大,震耳聾。 謝俞被它震得耳朵疼,邊掏錢邊:“行了,多錢?” 店家離這個喇叭的距離更近,沒聽見謝俞的這五個字,他用袖子上頭的灰,歇斯力竭地扯著嗓子推銷,老大爺一把年紀了,難為他還能嘶吼出這種高音:“——耐用!不好用包退!包退!” “多錢?” “品質有保證!有問題你盡管找我!店坐不改名行不改姓!建行雜貨!” “……” 一隻手橫著到老大爺麵前,細長,骨節分明,指甲蓋修得幹幹淨淨。 謝俞麵無表地摁下開關按鈕,耳邊終於清靜:“多錢。” “二、二十五。” 老大爺比劃了個二,又比劃個五,然後又:“要嗎,要了我就幫你包起來。” 謝俞還沒來得及點頭,老大爺已經拿起塑料袋把喇叭往裏頭裝,並且眼疾手快地從桌上厚厚一遝紙裏出來幾張來曆不明的一並往塑料袋裏塞。 ——婦科醫院,無痛人流。 ——男人的福音,第二,半價。 開雜貨店還不夠,兼著發傳單的重任,謝俞對黑水街人民的行力和業務水準有了新的認識。 老大爺沒塞夠,又扔進去幾張,從大上來看,那些傳單都不帶重複的:“副業,副業。響應黨的號召,積極奔赴康,為了發財而鬥……找您的錢,拿好了,歡迎下次臨。”
有一種人,就像D品。沾了一口,此生難戒。父母離異,我不過是個剛發育完的高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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