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威遠侯的嗜酒如命,大楚國正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每日三餐皆有酒水他才能吃得下飯,雪夜醉酒差點被凍死在野外,醒來第一件事還是喝酒,當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他曾戰功赫赫,也曾三次救過先皇的命,如今雖然在京中養病,不知何時能回東南駐地,卻也是誰都不敢招惹的人。他手裡握有一金鞭,乃先皇臨終所賜,可上打昏君下誅臣,權勢極大。
爲了投其所好,每一個上門拜訪的人都會爲他帶一罈好酒,酒喝得痛快了,他說話也痛快,酒若是劣質,他當即就能把對方掃地出門。攀上威遠侯的方法看似簡單,實則不然。他八歲隨父出征,九歲第一次殺人,當晚便喝到了世上最烈的酒,因而大醉一場,從此便染上了酒癮,至如今已有三十個年頭,可謂閱酒無數。
一般二般的好酒他早就看不上眼了,瓊漿玉亦喝過不,要想滿足他的胃口簡直是難如登天。
大鬍子爲了討好威遠侯,私底下不知花了多真金白銀去買酒,卻總是無果,卻沒料竟會偶然遇見手藝驚人的林掌櫃,還白得了一罈傳說中的千日酒,心裡的狂喜簡直抑不住。他趕慢趕,三日後才抵達京城,也不找客棧修整一二,立即便去威遠侯府拜會。
每日來侯府送酒水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幾十,管家哪能都讓他們進來,只接了酒罈便把大鬍子打發走了。大鬍子千代萬叮嚀,說這是千日酒,十分難得,請管家定要親自送到侯爺手裡,管家上答應得好好的,轉頭就把酒塞進專門用來儲存酒水的庫房。
罈子本來就只有掌大,酒水還沒裝滿,抱在手裡輕飄飄的,當真是磕磣人!這些送禮的真是越來越不知所謂!出了庫房,管家在心裡唾棄大鬍子一番,轉頭就把這茬給忘了,於是這壇酒便靜悄悄地擺放在架子上落灰,無人來識。
另一頭,林淡的車隊繼續沿著道行進,三名壯漢爲防再發生意外,始終護衛左右。他們吃了早餐想吃午餐,吃了午餐眼地等著吃晚餐,吃了晚餐又跑去問林掌櫃還有沒有宵夜,日子過得著實舒坦。出一趟任務原本是極兇險的一件事,三人來回數月,累瘦了七八斤都不止,如今卻都在林掌櫃的巧手投喂下補回來了,臉一個比一個紅潤。
四日後,車隊已抵達京郊,再往前走半天的路程就能進西城門。林淡卻在一座小鎮停下,與幾位壯漢拜別。幾人不願走,說送佛送上西幫人幫到底,定要把林掌櫃全須全尾地帶回京城,實則卻是捨不得的好手藝,耍起了無賴。
林淡哭笑不得,又推辭不過,只好讓他們留下。
“娘,我回來了!”帶著一羣人來到一農家小院,院子裡種了一些蔬菜,養了一羣鴨,還開滿了紅白月季,看上去十分溫馨。
“淡兒,你可算是回來了!”老態許多的齊氏從屋裡跑出來,眼眶蓄滿淚水。早些年還能跟隨兒四奔波學藝,後來不行了便被送回京城將養。但京城雖大,該見的人早晚有一天能見,偶有一日.在街頭遇見老二一家,老二又通知了周氏和嚴守業,兩人便僱了地流氓日日來找麻煩,得差點跳井。
鬧不明白這些人既已把夫君的東西都搶走,卻爲何還要死們娘倆,但人心之壞不可揣測,無法之下只能退到此定居,這才過上幾年安生日子。
“娘,您把東西收拾收拾,咱們在這裡歇幾天,稍後便回京城。”林淡拿起葫蘆瓢給大夥兒舀水喝。
“還回京城呀?”齊氏有些膽怯,真的被周氏和嚴守業嚇怕了,再沒有當年定要奪回家產的勇氣。
“回,當然要回。”林淡語氣淡淡,神卻極堅定。曾發過誓,定要幫原主把林家頂起來,也要幫林寶田洗刷名譽,如何能不兌現?經過十年遊歷,這裡已了的家國,原主的人生亦是的人生,那麼原主的責任自然也是的責任。
“那好,娘這就去收拾東西,外面那些鴨娘已經養了兩個多月,你們要吃就隨便抓。”齊氏轉回了臥室,林淡挽起袖子說道,“今天中午咱們就吃東安仔和永州鴨。”
衆人自是熱烈響應,而後忙碌開來。
林淡將宰好的鴨放進桶裡用滾水燙,這樣方便拔。俊偉男子站在邊,垂眸低問:“你和你娘這麼些年一直在外漂泊?”
“是啊。”林淡把拔掉的和鴨放進竹筐裡保存。能做撣子,鴨的細絨能塞進服裡保暖,都是好東西。
男子盯著的婦人髻看了良久,終是忍不住問道:“那你夫君呢,怎不見他在你邊?”
林淡詫異地擡起頭,似是沒料到男子竟會打探自己私。他看起來是那種極沉默寡言也極冷淡自制的人,應該不會對旁人的私事興趣,不過這沒什麼好瞞的,於是坦誠道:“我並未出嫁,哪裡來的夫君,爲了出門方便才梳了婦人髻。你也看見了,我只有我娘一個親人,若是嫁出去,無依無靠的怎麼辦?況且我常年在外學藝,可謂顛沛流離、居無定所,招贅也沒招啊。”
話落輕輕一笑,態度豁達:“現在這樣就好,最難的日子都熬過來了,日後還怕什麼?只需教出幾個好徒弟,我下半輩子不怕無人給我養老送終。”說到這裡似乎想起什麼不好的事,眼中的芒漸漸暗淡下去,最後悵然一嘆。
男子眉頭擰得很,彷彿有許多話想說,卻不知該如何開口。他把鴨接過去,仔仔細細拔,見林淡無事可做想去生火,立刻沉聲道:“你回屋歇著去吧,與你娘好好說會兒話,外面的活給我們來幹。”
林淡朝屋裡了,發現齊氏正殷切地看著自己,便笑著答應了。這人看上去很冷,實則心腸很,是個好人。
吃完午飯,林淡把齊氏送回屋歇息,自己則拎著一個小禮盒出門訪客。俊偉男子怕遇見危險立即跟了上去。
林淡聽見腳步聲回頭看了看,不粲然一笑。
男子盯著明的笑,目閃爍不定。
二人一路無話,卻不覺得沉悶尷尬,反倒輕鬆自在極了。繞過幾條彎路,拐上一道,就見道旁設有一座驛站,驛站外坐落著一間草棚,棚子裡有一名中年婦正忙來忙去,嘎的吆喝聲隔了老遠都能聽見。
林淡走到近前,拱手相詢:“王大嫂子,許久不見您最近可好?王大娘怎麼不在店裡?”
“你誰呀?”中年婦愣了一會兒才道:“誒,我記起來了,你是那個白給我家做活兒的小丫頭!十年不見你已經長這麼大了!”當年林淡矮矮小小的一個,卻十分能吃苦,一百來斤的豆子一肩就能挑起來,給中年婦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
林淡連說是我,又耐心詢問老嫗的況。中年婦翻了個白眼,似是對自家婆婆很不屑,無論林淡問什麼就是不答,林淡無法,只好在這裡買了兩碗豆腐丸子,又多給了五文錢,這纔打聽到老嫗就在前面不遠賣吃食,走兩刻鐘便到。
豆腐丸子還是那個味兒,可見中年婦花了十年時間,終究把婆婆的廚藝學到手了,卻不知爲何,會與婆婆分別開店。
林淡一路走一路向來往的行人打聽況,心裡說不出的難。王大娘真心對待兒子媳婦,兒子媳婦卻翻臉不認人,學會的手藝後就提出分家,不但讓老孃與未年的弟弟出去單過,還把一家人賴以爲生的店面搶走。
王大娘那間食肆早已打出名聲,又加上開設在驛站旁,每天都有客源,生意自然很好。如今新開一家店,地方又偏僻,同樣的味道同樣的價錢,客人當然會挑選悉的地方去顧,久而久之,媳婦就完全把取代了。
如今收微薄,小兒子前些年摔傷了骨無錢醫治,已落下殘疾,生活實在是艱難。林淡到時就見王大娘正在挑水,兒子一瘸一拐地上前迎接,想把沉重的扁擔往自己肩頭,卻被老孃阻止。兩人你爭我奪地鬧起來,眼眶均有些泛紅,目中卻全是對彼此的疼惜與護。
見此景,林淡心裡不發酸,二話不說便走過去,搶走扁擔,挑起水桶,大步踏店裡。俊偉男子愣了一會兒才疾步上前,把沉重的水桶舉起來,往水缸裡倒,又奪過扁擔,低聲道:“水源在哪裡,我去挑,你歇著。”
“就在那座山的山腳下,順著這條小徑直走。”林淡在此待了三個月,每天都得來回挑百來斤的水,自然知道水源在哪兒。
男子點點頭,一聲不吭地去了。怔愣中的王大娘這才堪堪回神,語帶驚喜:“你是小淡?好孩子,這麼些年你到底跑哪兒去了,我四都找不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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