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怎麼又回來了?”
“七天,路都走了一半了, 卻偏要折返回來, 皇上是有多著急?”
“難道皇上是想把廢后帶回去?”
“不可能吧?廢后那張臉就不能看了!”
“若非如此, 皇上匆匆趕來道觀又是爲何?”
“大殿下就在那邊,我們不如去問問他吧?”
衆員你一句我一句地議論,又推搡了一會兒, 卻沒有一個人敢去問大皇子。他們被一羣林軍隔絕在離靜室十米遠的地方,而皇帝則站在靜室門口, 背影有些佝僂, 看不清表。過了大約有一刻鐘,他才鼓起勇氣喊道:“凡歌, 朕回來了, 朕來帶你走!”
門寂靜無聲。
衆員閉,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皇帝竟果真是來帶走廢后的,已經毀容了, 何德何能?
李冉暗暗吸了一口氣,努力擺出平靜的表。
“凡歌,你開開門吧?”皇帝的語氣帶上了哀求。
門依舊沒有迴應。
“凡歌,朕求你了, 隨朕一起回去吧。這七天, 朕吃不下,睡不著, 滿心都在想你。眼看臨安府逐漸消失在濃霧中, 而這恐怕是我們此生見過的最後一面, 朕就哀痛絕!求你開開門吧,你要如何才能原諒朕,你說啊!”
皇帝略帶哽咽的嗓音和那悲傷到極點的措辭,讓所有員瞠目結舌。他們打死也沒想到,這位天下之主在廢后面前竟如此卑微,如此無力。
門一直閉著,林軍統領小聲提議:“陛下,要不我們把門撞開吧?”
“你敢唐突朕的皇后?”皇帝轉過頭看他,哀傷的表被狠戾取代。他絕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凡歌,包括他自己。
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又令他們心裡掀起驚濤駭浪。看這樣子,皇上哪裡是厭棄了廢后,分明得不得了呀!皇上親口承認還是皇后,可那張臉又該怎麼辦?大周國的國母總不能讓一個毀容的子去當吧?
正當衆人不清狀況時,杜如鬆和杜如煙聞訊趕來,走到大皇子邊打招呼。
聽見兄妹倆的聲音,皇帝立刻轉回頭喚道:“如鬆,煙兒,快過來幫朕勸一勸你們姨母,隨朕回去。”
杜如鬆和杜如煙深深鞠躬,一言不發。
皇帝又道:“你們都是朕親眼看著長大的,這次也隨朕一塊兒回去,好不好?”語氣中竟然著一些討好。
“啓稟陛下,我們已經不姓關了,那個家,我們再也回不去了。”杜如鬆緩緩跪下,一字一句說道:“陛下,姨母也回不去了,您就放過吧。”
“怎會回不去呢?只要朕一句話,就能回去!”皇帝愣了愣,然後趕改口:“不不不,只要凡歌點一下頭,就能回去!只要點頭,我們都能回去。”
“陛下,我姨母不願點頭,不願回去,您就放過吧!煙兒求您了,煙兒給您磕頭!”杜如煙砰砰砰地磕頭,直把皮都磕破了。是真的不想姨母再回京城,那裡沒有溫,只有算計,所有人的心都浸泡在髒水裡。姨母若是回去了,往後能不能活著走出來誰又知道?
看見杜如煙染滿鮮的額頭和五模糊的臉龐,皇帝不自地想起了杜皇后撞柱自戕的那一幕。他先是僵一瞬,然後出悔恨的表,洶涌而來的恐懼最終將他淹沒。他已經失去過杜皇后一次,不能再失去第二次!
想到這裡,他非但沒被勸服,反而瘋癲起來。
“凡歌,你出不出來?你若是不出來,朕就一把火將這座道觀給燒了,朕看你能躲到哪兒去。來人,把道觀裡的道姑都抓起來,扔進火裡!”他聲嘶力竭地喊道。
很快就有侍衛把看熱鬧的道姑抓起來,用繩子綁好,卻沒堵住們的。們哭著向皇帝求饒,見他臉上滿是殺氣,便又向門的杜皇后求饒。絕的哭喊聲迴盪在山林裡,一衆員心底發寒。
皇帝向來是仁慈的、溫和的,像如今這般暴,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爲了把杜皇后帶回去,他能低聲下氣地哀求,也能使出這些殘忍至極的手段,他竟完全不像他了!杜皇后究竟有什麼魅力,能讓一國之主爲癡迷到這等地步,連毀容了也對不離不棄?難道是巫,給皇帝灌了迷魂湯不?
衆位員百思不得其解,卻不得不跪下,懇求皇上莫要濫殺無辜。
杜如煙哭得更大聲了,卻絕口不提讓姨母隨皇帝回去的話。
一名年紀最小的道姑被侍衛統領扯出來,往已經點燃的柴房裡推去。他早已打聽清楚了,該道姑平日負責照顧杜皇后,是最爲喜的人之一。小道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口裡連連喊著“覺明姑姑救命”。
覺明是杜皇后的道號。
這個稱呼顯然怒了皇帝,他厲聲呵斥:“把的給朕堵上,推進去!”
侍衛統領立刻把小道姑的堵上,絕的呼救聲戛然而止。眼看一條人命就要被大火焚燬,閉的門扉終於打開了,杜皇后從黑暗中一步一步走出來。
衆位員看清的臉龐,表頓時一片空白。杜皇后無需給皇帝灌迷魂湯,如今的臉龐就是世上最強效的迷魂湯,足以讓任何人爲瘋狂。曾經那些縱橫錯、猙獰可怖的傷疤,不知何時已幻化爲一朵鮮紅似、如火如荼的曼珠沙華,開得那樣熱烈,那樣奔放。但是,在這朵灼灼的鮮花之下,卻是杜皇后那深不見底,寒冷徹骨的眼眸。
這樣的反差,令本就豔絕的容貌帶上了一種難以形容的魔魅之。若是願意笑一笑,或者只是漫不經心地瞥一眼,便能讓許多人爲獻上一顆癡心,乃至於生命。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這首古老的歌謠,不約而同浮現在衆人腦海,讓他們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皇帝爲何流連臨安府不肯離去,爲何走到半路又匆匆趕回,爲何那般卑微地哀求、瘋狂地威脅……
如此佳人若是失去了,就再也尋不回了!
李冉臉煞白,踉蹌倒退,彷彿見鬼了一般。他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一旦廢后重回京城,皇宮必然會變天,而妹妹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會失去!憑那些舊,憑這張容貌,廢后簡直無往而不利!
不能讓廢后回去!這個想法剛冒出來,又被他立刻掐滅。若是早知道廢后容貌恢復,他還能有所作,可現在,皇帝必然會把廢后不風地保護起來,他想何其艱難?
眼看皇帝把杜皇后抱在懷裡,激地渾抖,甚至發出喜極而泣的哭聲,李冉握拳頭,一步一步退火把照不見的角落。
杜皇后一不地站著,並未回抱他,微合的眼眸也未曾看向任何人,於是誰也不知道漆黑的瞳孔里正跳躍著何等冰冷刺骨的火焰。
接到杜皇后之後,皇帝就急急忙忙下了山,連夜乘坐海船離開臨安府,生怕發生什麼變故。剛回京,他便勒令敏貴妃從棲梧殿裡搬出來,給皇后騰地方,雖沒正式下旨恢復皇后的位份,卻對極盡寵。
消息傳回臨安府,李家頓時了全城人的笑柄。生了皇子又如何,只要杜皇后一會去,李敏照舊會被打回原形。李冉的權力漸漸被幾名屬下架空,有心運作卻無力迴天,只能暫時蟄伏。
孟思與李修典的婚事被擱置了,現在的李家需要更多高門巨族的支持,在這個時候,李冉絕不會讓兒子娶一個份低賤的繡娘。孟仲幾次發帖都沒能把李修典約出來,心變得越來越焦躁。
他原本以爲林淡再也翻不了,卻不知爲何,竟把數百年前已經失傳的“綴錦”還原出來。那可是盛唐時期唯有皇族才能穿著的綴錦!是早已泯滅在歷史長河中的瑰寶!它華流轉、質地細膩、澤明豔、構圖巧,幾乎一問世就遭到了全臨安府的貴婦、名媛們的瘋狂追捧。
朝廷派來採購布料的監一下船就去杜府拜訪了杜氏兄妹,還代替杜皇后送來很多禮,極盡結之能事。聽說淡煙繡莊有杜如煙的份,二話不說就把它定爲採購的第一站,旁人遞來的拜帖看也不看。
若是自己實力足夠強大,孟仲倒也不必如此煩憂,可他太明白綴錦的魅力,也太明白自己將面臨何等艱難的境。只要那監看過綴錦,定然再也看不上別的布料。而他的皇商資格,必會被林淡取代。
果然,在看遍蘇杭一帶的布料後,監把綴錦定爲“一等貢品”納了皇商名冊,新式蜀錦雖然也中選了,等級與價格卻完全不能與綴錦相比。曾經被孟仲任意踐踏的淡煙繡莊,如今已爲臨安府最好的繡莊,沒有之一。
林大福未能做到的事,林淡做到了;林大福未能達的高度,林淡達了。如今大夥兒再提起林家,莫不豎起大拇指,讚一句“家有好,後生可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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