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草堂是如何得來如今的名,旁人不知, 唯有吳萱草最清楚。穿越過來時, 萱草堂已經營破敗,難以爲繼, 空有一醫, 卻無法在這個落後的年代施展, 只能據原主父母留下的一些醫書, 照本宣科, 勉力支持。
後來救了薛繼明, 獲贈數百兩銀子,這纔沒被東家收回鋪面, 又僥倖救了那名被牛角頂穿腹部的農人,以合之震驚世人, 這纔得到神醫的稱號。若是沒有鄭哲的慕名而來, 早就餡了, 又哪裡會逍遙到現在?
在那個時代,有一句非常流行的箴言是這樣說的——戴皇冠必承其重。而頭戴“神醫”之冠,卻沒有與之相符的實力, 竟似走在冰面上,每一步都戰戰兢兢、小心翼翼。
醫者是一個十分神聖的職業, 做好了就是救死扶傷, 做不好就是謀害人命。如何不知道其中厲害?也因此, 努力向鄭哲學習中醫之, 滿以爲一直這樣下去, 憑自己的聰慧,早晚有一天能擁有活在此世的底氣。
但現在,纔剛學了一點皮,鄭哲竟然決定出門遊歷,這對於來說不啻于晴天霹靂。鄭哲走了,上哪兒再去找一個足夠高明的醫者撐起萱草堂?的那些手方案,又由誰來幫實現?
如今萱草堂盛名在外,上門求醫的人必然絡繹不絕,而這些原本算做榮耀的東西,現在卻了負累,得吳萱草不過氣來。害怕自己的真實面貌會被人看穿,更害怕敗名裂。
每日都活在焦慮當中,只是捧著鄭哲留給的醫書,廢寢忘食地翻看,又一刻不停地修煉力,竟果真有所收穫。但還來不及喜悅,一名患者卻找上門來求救命,把難住了。
這人不是旁人,正是那位腸癰患者。在鄭哲和吳萱草的極力遊說之下,他已簽了生死契,並且預付了診金,原定於今天做手。他的家屬聞聽鄭哲誤診的消息,原打算取消療程,但在出發之前,他卻忽然發作起來,眼看著就要不行了。
錢也付了,人快沒了,他的親屬不敢耽誤,立刻套了馬車,火急火燎地趕到萱草堂,扯著嗓子喊救命。腸癰之癥十有九死,極其難治,若是再換一個大夫,時間上來不及,也不會有萬全的把握,倒不如相信吳萱草一回。
看著奄奄一息的病人,吳萱草臉都白了,一時間竟騎虎難下。勸人家籤生死契的是,如今說不能治的也是,倘若這人病死了,恐怕也會被打死。
上次那場割除腫瘤的手之所以會功,是因爲鄭哲替病人開了麻沸散,解決了手中的疼痛問題,又用鍼灸之法封閉了管,解決了失問題,病人的後治療也全都由他負責,開的藥既能促進傷口癒合,又能抑制炎癥,這才救活了一條人命。
而吳萱草僅負責打開腹腔,割掉腫瘤,合傷口。沒有高科技和特效藥的輔助,能做的只有這麼多,能不能把人救活,三分看技,七分靠運氣。鄭哲是舊時代的醫者,信奉敝帚自珍、技不外傳的原則。他能在臨走之時把自己獨創的鍼灸之法授予吳萱草,已是十分難得,又哪裡會留下麻沸散等藥的藥方?
不懂麻醉、不懂止、不懂消炎化瘀促進傷口癒合,吳萱草本無法做手。更何況一臺手,需要解決的問題還不止這三個。
看著命懸一線的病人,久久沒有作,幾名學徒卻等不及了,催促道:“師父,我們立刻把他擡進手室去,您快些準備械吧。”
“不!”吳萱草大聲喝止,目掙扎。簡直難以想象,若是這個人死在了自己的手檯上,會造怎樣的後果。這是一個蠻荒的時代,法度的缺失造了社會的混,私刑凌駕於國法,醫者害了人命,定然會被打死,連府也不會管。
上次林淡替鄭哲解了圍,助他保命,他後來賠了一百兩銀子,徹底了結了麻煩。但這一回,沒有人能爲吳萱草解圍,一旦把病人送手室,生死敗都由一人承擔。
不會想:我承擔得起嗎?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咬了咬牙,艱難地吐出一句話:“鄭大夫走了,這個病我不能治,你們另請高明吧。”
“說能治的是你,說不能治的也是你,如今我弟弟病得都快死了,你才讓我們去找別家,你是故意的吧?”病人家屬瞬間暴怒,揪著的領說道:“你快些把我弟弟治好,若是他今天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要你償命!”
“這個病我真不能治。”吳萱草閉上眼睛,語帶無奈。若是給一個無菌手室和一個加護病房,二十分鐘就能治好這位病人,哪裡需要如此爲難?
“前些天,你不是口口聲聲說這種病只有你能治嗎?你若是早些告訴我們你不能治,我們何至於耽誤這麼多時日?你看看,我弟弟已經病這樣了,他若是死了,你就是殺人兇手!你這個沽名釣譽之徒,你這個庸醫!”男人憤怒地大吼,躺在牀上的病人則氣息微弱,瀕臨死亡。
萱草堂的學徒用猜疑的目看著吳萱草,發現了什麼,卻又不敢訴諸於口。師父的醫,好像沒有傳言中那般高明?
男人來回在堂走,狠狠踢踹自己看見的所有品,已是慌不堪。他的妻子試圖安他,自己卻先痛哭失聲。
一行人吵吵鬧鬧,打砸堂,引來好事者圍觀。不知誰扯著嗓子喊道:“這裡不能治,你們爲何不去杏林春試一試?小林大夫的醫不比鄭大夫差,或許有辦法。”
門外立刻有人附和:“是呀是呀,小林大夫也很厲害!”
男人眼睛一亮,立刻高喊:“快快快,快把小弟擡到對面去!我真是被萱草堂的名遮了眼,把小林大夫給忘了!”一行人七手八腳地擡起病人,朝杏林春疾奔過去。
吳萱草看著他們焦急的背影,心十分難堪,卻又暗鬆了一口氣。治療闌尾炎最快捷的辦法莫過於切割,在這醫落後的年代,很好奇林淡會如何面對這種足以稱之爲絕癥的病。
杏林春的生意好起來了,林淡又招了幾名坐堂大夫和學徒,這才勉強應付下來。看見被擡進門的年輕男子,眉頭不由一皺,張口便道:“腸癰?患病多時日了?”
“七天了,起初三天有排便,後來連便都排不出了,小。便也極其刺痛,十分難忍。小林大夫,您看這病您能治嗎?”男人一邊拭額頭的汗水,一邊殷殷切切地看著林淡。
病人的衫早已被開,出腫脹發紅的腹部,口裡不停嘔吐穢,間或夾雜著一些惡臭的糞便,雙彎曲不敢直,應是腸癰無疑。林淡仔細把脈,又翻了翻病人的眼皮和舌頭,頷首道:“腸癰導致的腸梗,還有救。來人,準備五斤白蘿蔔,再備二十四錢元明,置鍋同煎,分三次蘿蔔,煮一批撈出,再換一批,把兩斤水燒至一斤,盛出備用。”
話落飛快開了一張藥方,吩咐道:“此乃攻毒承氣湯,加水過藥二寸,加白酒五寸,浸泡三刻鐘,加速藥分解,然後以武火急煎一刻鐘,取蘿蔔混勻,每隔一個時辰,喂病人服用一碗,連續服用,直至他腸道暢通爲止。”
學徒不敢耽誤,連忙捧著藥方去了,幾名坐堂大夫立刻圍攏過來,目灼灼地看著林淡。
腸癰乃絕癥之一,患病者十有九亡,連宮裡的太醫遇見這種病都束手無策,更何況還是腸癰合併腸梗的重癥。但小林大夫卻面如常,指揮若定,用藥更是別一格,出奇無窮,人難以捉。但幾位坐堂大夫縱有滿肚子的疑,卻也不敢隨意開口詢問,唯恐擾了小林大夫的思路。能在杏林春行醫,他們能學到的東西,可比自己開醫館多得多!
開完藥,林淡拿出金針,刺破病人的金津、玉、尺澤、委中等,泄出黑,又把針尖扎闌尾、足三裡、關等,指尖著針尾,提捻轉,強刺留針。做完這一切,攻毒承氣湯也熬好了,立刻喂病人服下,不出兩刻鐘,病人嘔吐已止,絞痛減輕,竟出一些安詳之。
又過了一個時辰,病人的癥狀進一步減輕,林淡這才命他喝下一碗用藥水調和的蘿蔔水。等待片刻後,病人再次腹痛如絞,來回翻滾,腹中接連響起擂鼓之聲,還頻頻打出嗝來。
他的大哥嚇壞了,急促道:“方纔分明已經大好了,怎麼喝了藥,反而發作得更厲害?”
堵在門口圍觀的衆人也都出張的表。
“無事,此乃正常反應。繼續給他灌藥,這次多灌半碗。”林淡擺擺手,學徒立刻端來兩碗蘿蔔水,給病人灌下去。
到了這會兒,病人才捂著肚子起來:“大哥,我,我想出恭!我肚子好漲!”
男人連忙去看林淡,林淡則上前一步,替病人拔針,命他去屏風後解決。一刻鐘後,屏風後傳來稀里嘩啦的響聲,隨即傳出一陣惡臭。圍觀者紛紛掩鼻退走,連病人的家屬都有些不了,急忙封閉了呼吸,轉過臉去。
唯獨林淡視若尋常,表平靜。
又過了一刻鐘,病人終於解決完,林淡這才繞到屏風後,查看他的排泄,回來又了他已經消腫的腹部,言道:“我再給他開一服清腸飲以清餘邪,若修養得當,三劑能愈。”
男人盯著弟弟平坦下去的腹部,又了他漸漸回暖的指尖,竟激地流下淚來。
堵在門口圍觀的路人紛紛咂舌,完全不敢相信小林大夫竟就這樣輕描淡寫地把腸癰治好了!要知道,那可是必死之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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