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淡盯著掌心的兩顆紅“藥丸”， 正在愣神。彷彿過了很久， 又彷彿只是一瞬，就換了一個地方，換了一個，而原本來自於哪裡，又是誰， 卻完全不記得了。

下意識地整理腦海中的記憶，總算明白了自己的境。這也林淡，父親不詳， 母親早逝，而靠著政府的助學金， 勉勉強強讀到初三畢業， 卻因爲績不理想， 沒能考上鎮裡唯一的高中，如今已失學一年了。

所在的地方是一個數民族聚居區，名爲阿里鄉，鄉民大多是苗族人，還有一些土家族人， 世世代代靠耕種爲生，又因爲山路陡峭， 地偏僻， 很與外界流。鄉里的孩子想讀書就得起早貪黑趕老遠的路去鎮上唯一的學校， 由於師資力量差， 能考上大學的人很， 大多數只讀到高中畢業就出去打工了，試圖擺貧窮的命運。漸漸的，這座原本就不算熱鬧的小山村變得越來越空寂，年輕人都走了，剩下的只是一些老人和孩子。

原主也打算走，卻在路上撿到一位重傷的年，耽誤了行程。年十分沉默寡言，極主與流，白天對著擺弄手機，晚上很早就睡了。即便如此，原主卻也對他越來越上心，一是因爲他長相俊、氣質獨特，二是因爲太缺了，極度有人能陪伴自己。

年名周楠，來自於海城，與原主同歲。如果原主不輟學，大概也與他一樣，今年要讀高二了。周楠是趁著放暑假的機會出來旅遊的，卻因爲不悉山路，從懸崖上摔下來，傷到了骨。若非他運氣好，上原主，這會兒也不知道會如何，因爲這片山林實在是太過荒僻，手機本收不到信號。

瞭解了原主近年來的際遇，林淡再去看手心裡的東西，表就有些一言難盡。卻原來這本不是什麼藥丸，而是兩枚蠱，大的那個是母蠱，小的那個是子蠱。若是林淡晚來片刻，原主就會自己服下母蠱，再把子蠱種進周楠。這孩子不知從何時起對周楠深種，見對方對自己總是冷冷淡淡的，竟起了這樣的歪心思。

即便林淡天淡漠，卻也明白最基本的一個道理——強扭的瓜不甜。靠這些鬼蜮伎倆得來的，算什麼？不過是自我欺騙的手段罷了。

想到這裡，把兩枚蠱放回原主母親留下的樟木箱子裡，默默嘆了一口氣。

原主住的吊腳樓建造在小山村的最外圍，與野頻繁出沒的林幾乎快融爲一，而其餘鄉民的吊腳樓則錯落有致地分部在山坳裡。從高空俯瞰就能發現，原主的家被他們單獨隔離開來，雖在一個平面，卻彷彿自兩個世界。

苗人向來很團結，一家有難，大家都樂意幫忙。而原主小小年紀就了孤兒，甚至差點被凍死死，這些鄉民卻從來不管，只是任由自生自滅。最後還是原主的老師看不過去，爲申請了扶助金，這才讓活下來。

原主不知道原因，也不敢去探究，因爲但凡出現在苗寨裡，就會被鄉民們辱罵驅趕，弄得遍鱗傷。他們用厭惡的目看著，彷彿是一隻臭蟲，只配活在暗裡。

久而久之，原主也就不再靠近那個小山村，更不奢從別人那裡得到溫暖。但周楠的出現打破了的心防，讓徹底淪陷。這個年只是用低沉的嗓音對說了一句“謝謝”，又對輕輕一笑，就像藏在石頭裡的草籽，瘋狂地生發芽，試圖從那黑暗的監牢裡鑽出來。

周楠是的，是的暖，是卑微生命裡的崇高與嚮往。但與此同時，也更加清晰地意識到，他早晚有一天會離開這裡。於是想到了母親留給自己的，那口神的、散發著奇怪味道的樟木箱子。母親在臨死之前對說：“林淡，如果哪一天你被欺負了，或是覺得活不下去了，你就打開這口箱子看一看。”

沒有周楠原主就活不下去，所以打開箱子，找到了這對蠱。

現如今，林淡取代了原主，這口箱子的自然要探個究竟。吊腳樓裡只裝了一個小燈泡，線很昏暗，但這並不妨礙林淡的視線。找到一沓手札，一個羊皮袋子，一尊小銅爐，一個長條形的木盒。

苗族是一個神而又古老的民族，語言多種多樣十分富，卻沒有文字流傳下來。而林淡找到的手札是用一種類似於甲骨文的文字記載的，本該看不懂，但是，當把它拿在手裡的時候，這些文字卻彷彿活過來一般，爭先恐後地往腦海裡鑽。

疼得太直跳，卻連哼都沒哼一聲，過了大約十幾分鍾才鬆開牙關，吐出一口氣。也直到此時才明白，鄉民們爲何避原主如蛇蠍，卻原來原主裡流淌著巫蠱師的脈，是苗人最忌憚的存在。

那羊皮袋子裡裝著的就是林家先祖傳下來的蠱卵，均用小瓷瓶封印著，有的標註了名稱和作用，有的乾脆連標註都沒有，也不知是什麼品種。林淡如果備巫蠱師的天賦，拿到手札的那一刻自然會懂得如何去培養屬於自己的蠱蟲，反之，林家的傳承就會斷絕在這一代。

巫蠱師的脈十分強大也十分神，但隨著歲月的流逝和外族的聯姻，他們的脈變得越來越稀薄，也完全失去了曾經的力量。原主的母親盡鄉民的排和欺，年紀輕輕就去了，留下原主獨自面對生活的殘酷。若是林淡不來，可能也會走上母親的老路，用蠱把心的人留下，又因爲反噬終致一無所有。

林淡搖搖頭，滿心都是唏噓。繼續查看其餘兩樣東西。那尊銅爐造型，年代久遠，應該是一件古董，若是拿到外面去賣，或許能賣上一個好價錢。但據手札上的記載，它卻不是用來焚香的，而是用來培育蠱蟲的，到了不懂行的人手裡，只會招致災禍。

林淡放下銅爐，打開木盒，發現裡面竟然躺著一條項鍊。項鍊的造型很簡單，一紅線穿著一顆黑的珠子，珠子表面略帶一些紋路，看上去像木頭，又像玉石。木盒底部著一封信，是原主的母親留下的，反覆告誡原主定然要把項鍊保存好，然後傳給下一代。

“……這是林家的至寶，必須一代一代傳承下去。若是你與阿母一樣，沒有傳到巫蠱師的天賦，就把項鍊放置在盒子裡，輕易不要去。若是你有幸獲得了巫蠱師的天賦，那就把它戴上。當你走到絕路的時候，它或許能幫到你。我走之後，你好好讀書，爭取考上大學，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阿母留。”

信寫得很簡短，只兩三行就結束了，但不難看出，原主的母親很原主。林淡輕輕信紙，表顯得很平靜，雙目卻閃過一。依言把項鍊戴上，然後把其餘東西放回箱子，用鎖鎖住。

外面傳來一陣鳴，提醒天快黑了，該做晚飯了。立刻站起，想去菜地裡摘一些青菜，一枚魚形玉佩卻從的口袋裡掉出來，發出輕微的脆響。林淡撿起玉佩看了看，又在記憶裡搜尋片刻，這才得知玉佩是屬於周楠的，之所以會在原主口袋裡，是因爲想留一個念想。

原主沒找到蠱之前還以爲周楠一定會走，所以纔拿了他的品。

林淡把玉佩放回口袋，走到線最明亮通風最順暢的那個房間，敲響了房門。

“進來。”一道極富磁的嗓音從裡面傳來。

林淡推門走進去，發現周楠正躺在牀上擺弄手機，紅腫的那隻腳綁著木板，並未打石膏。原主沒有錢，又找不到年人幫忙，只能用這種最陋的方法爲他治療。他今年剛滿十七歲，卻已經長得很高大拔，一百八十多公分的高躺在一米六不到的木牀上，實在是有些委屈。

“你借到手機幫我打電話了嗎？”他張口便問。

“沒借到。村裡的人不會借我手機。我明天去鎮裡找我的老師，讓他通知你的家人。”林淡不是原主，自然不會把周楠強留在這裡。

看見年的那一刻，終於明白原主爲何會淪陷得如此徹底。與面容滄桑的鄉民們完全不同，年的五彷彿是用玉石雕刻出來的，極盡緻，極盡華，劍眉斜飛鬢，目狹長湛然，渾的氣質有些冰冷疏離，人不敢靠近，卻又忍不住到吸引。他眼角下方還長著一顆淚痣，更添幾分憂鬱。

莫說原主這種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會栽在他上，就算過盡千帆的來了，也難以逃的。

而林淡卻並未多看他一眼，只是走過去，認真檢查他的斷。

周楠見不像以往那樣用各種各樣的藉口推幫自己聯繫外界的事，不鬆了一口氣。他的手機似乎摔壞了，一直沒有信號，雙又不能行走，若想離開這裡，只能靠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