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旭直勾勾地看著眼前這個長滿鬍鬚、形容憔悴的男人, 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男人掉帽子, 扯掉鬍鬚，啞聲道：“韓哥, 是我, 我沒死。”

一張再悉不過的臉出現在韓旭眼前，令他眸深暗，“你真的沒死？那你爲什麼不回來？”他嗓音乾地問道。

“小雪的摔斷了, 我擔心曾鎮淵把抓回去折磨, 所以就帶著躲起來了。”汪駿滿臉都是滄桑和疲憊。

“汪家最近發生的事你知道嗎？”韓旭定了定神, 繼續追問。

“我都知道。”汪駿垂下頭, 完全不敢去直視好友的眼睛。

韓旭努力抑著翻江倒海的緒, 咬牙道：“你知道爲什麼不回來？”

“最開始我怕小雪被曾鎮淵傷害, 就想帶躲起來, 後來瑞出了事, 我便帶著往回趕，在新聞上看見我爸爸要跳樓，我魂都嚇飛了，我怕得要死！再後來林淡出現了, 救了爸爸，救了金鼎, 把一堆爛攤子都理好了, 我想回來也沒臉回來了。我實在是不敢面對, 不敢面對我爸媽。”汪駿痛悔難抑, 只能不斷揪扯自己的頭髮。

他時時刻刻都想回來, 但他沒有勇氣。人真的不能走錯路，一旦踏錯一步，再回頭就沒有機會了。

韓旭質問道：“那你現在爲什麼又回來了？”

汪駿有些難以啓齒，朝門外看了看，又艱難道：“我看見林淡要變賣份的消息就回來了。這些份是汪家東山再起的希，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把它毀掉。韓哥，我知道你急著要這些份，我可以向你保證，等公司上市之後我只會把份賣給你，絕不會給別人。汪家在國還有一家新能源汽車公司，只要我拿著足夠的錢去國運作，汪家還能在國外東山再起。韓哥，你能諒我嗎？”

韓旭慢慢站起來，走到汪駿邊，又扯掉領帶，咬牙切齒地道：“抱歉，我不能諒你。”話落已經一拳打了過去。他早就說過，只要汪駿敢出現在他面前，不管是人是鬼，他都會打爛他的鼻子，這話永遠算數。

汪駿自知理虧，竟完全不敢還手。

一名瘦弱的子從門外衝進來，哭著喊道：“別打了，韓大哥求你別打了！一切都是我的錯，你要打打我吧！”

韓旭的助理站在門外冷眼旁觀，一點勸架的意思都沒有。反正BOSS沒捱打，幹嘛要攔？想當初還把汪駿當自己的白馬王子呢，卻沒料他竟渣到這個程度。要不是今天穿了一條窄，行不方便，也想上去狠狠踹汪駿幾腳。這個渣男可把林總害苦了，他還有臉回來？

韓旭拂開歐雪，繼續狠揍汪駿，過了半小時才攢著骨節發紅的拳頭，沉聲道：“這是我替林淡打的。你把害苦了你知道嗎？”

“我知道！”捱打的時候毫不躲閃也沒辯解的汪駿，此時此刻竟留下了兩行熱淚：“我真的沒想到小淡會爲我犧牲這麼多。我錯了，這些天我時時刻刻都在後悔，我對不起爸媽，但我最對不起的人卻是。我欠的太多太多了。”

這段時間，汪駿的心像是浸在油鍋裡一樣，每分每秒都在煎熬。一邊是他真心喜歡的歐雪，一邊是他愧對的林淡，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取捨。林淡爲他付出了太多，也犧牲了太多，可笑在此之前，他還一直懷疑的不過是自己的錢。他怎麼能如此自私狹隘？

看見人在痛苦與懊悔中掙扎，歐雪的心也很不好。回來之前，曾問汪駿：“若是早知道林淡這樣好，你還會跟我在一起嗎？”

汪駿毫沒有瞞的意圖，直言道：“我不會，我一定會好好，可是現在已經晚了，我走錯了路，子那麼要強，肯定不會原諒我的。”

歐雪差點沒當場哭暈過去，因爲意識到汪駿後悔了，若是林淡能原諒他，他一定會放棄這段不該發生的。可是已經陷得太深了，不能放手，於是只能擁抱人，在他懷裡哭泣，試圖用弱的姿態喚起他的憐惜。

汪駿習慣地拍打歐雪不停抖的肩膀，臉上卻是一片麻木。

韓旭冷眼看著這對兒，一字一句說道：“汪駿，從今以後我們不再是朋友。你的份該如何理你自己去問林淡。”

汪駿僵了，他還沒做好面對林淡的準備，韓旭卻已經拿出手機，撥通了林淡的電話：“喂，小淡，我有一個消息要告訴你，你答應我一定要保持冷靜好嗎？是關於汪駿的。”

“什麼消息？他的找到了？”林淡的嗓音很平穩。

“不是。”韓旭冷冷瞥了汪駿一眼，在心裡不斷斟酌用詞。

林淡卻已經猜到了，一字一句緩緩說道：“他活著回來了是嗎？”

“是的，你別激，他們現在在我的辦公室，我過去接你，你別自己開車過來。”韓旭焦急開口。

“不用麻煩了，你把他們帶過來吧，我在辦公室等你們。”林淡吐出一口氣。

韓旭答應一聲便掛斷了電話。林淡盯著黑暗下去的手機屏幕，心緒不斷翻攪。當警察始終找不到汪駿和歐雪的時，就曾想過——這兩個人是不是沒死？然而又很快推翻了這個猜測。如果人沒死，看見自家公司破產，自己父親跳樓，母親了刺激命不久矣，他爲什麼不回來？他真的能狠心到這個程度？

然而事實證明汪駿就是有這麼狠，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他卻回來了。他想幹什麼？林淡腦子裡劃過很多念頭，容不免越來越冷。就在這時，曾鎮淵推開辦公室的門，大搖大擺地走進來。他現在是金鼎的第二大東，出林淡的辦公室就像出自己家一樣。

“該吃晚飯了，發什麼呆？”他把一個緻的食盒擺放在桌上。這些天，他習慣了來金鼎探林淡，也習慣了給帶一些有營養的吃食過來。也是奇了怪了，這個人懷了他敵的孩子，他本該厭憎甚至打，卻總也忍不住去關心、照顧。

林淡定了定神，直言道：“謝謝，待會兒我有一個訪客要來，你先走吧？”在沒有確定曾鎮淵的態度之前，必須攔著兩人見面。

曾鎮淵冷笑道：“汪駿和歐雪要來是吧？”

林淡驚訝地看著他：“你知道？”

“他們剛踏上B市的地界我就知道了。”曾鎮淵取出一雪茄，卻遲遲沒點燃。林淡還懷著孕，他可不敢讓二手菸。他原以爲得知歐雪生還的消息，自己會激、暴怒，亦或失控。然而他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心中一點波都沒有。其實早在一個月前，他就停止了尋找歐雪的舉，是生是死已經沒有關係了

與林淡接了這麼久，看夠了的疲憊和無奈，他早已想明白一件事，可以不論對錯，卻不能不計較值不值得。一方一味付出，一方一味索取，這算什麼？在這段中，林淡就是那個一味付出的人，他心疼，自然也懂得了心疼自己。

“先吃飯，別想他們。”曾鎮淵把雪茄叼在裡，騰出雙手去打開食盒。

林淡沒有胃口，勉強吃了半碗，曾鎮淵頻頻給夾菜，自己卻一口沒吃，完了拆開一包紙巾讓林淡，像個沒事人一樣。

“汪駿會忽然出現肯定是衝著領航科技的份來的。你捨得拿這筆錢去做慈善，他可捨不得。”曾鎮淵先給林淡打了一支預防針，隨後問道：“你準備怎麼辦？”

林淡苦笑道：“還能怎麼辦，自然是把領航科技的份還給他。”

曾鎮淵早已猜到會這樣做，思忖良久還是問出了那個問題：“你肚子裡的孩子該怎麼辦？”他握拳頭，竟然覺得有些張，卻又不知道自己在張什麼。林淡肚子裡的孩子關他什麼事？他憑什麼在乎孩子的去留？

在這一瞬間，林淡想了很多，忍不住微微隆起的腹部，出掙扎的神。

曾鎮淵覺自己的呼吸都快停滯了，只能死死盯著林淡薄而優的脣瓣，焦急地等待著的答案。私心裡，他自然希能把孩子打掉，卻又沒有辦法明目張膽地勸說。初見之時，他可以肆意提出自己的見解，然而現在，他竟說不出半句有可能讓林淡傷心或反的話。

當曾鎮淵糾結於自己反常的緒時，韓旭敲響了辦公室的門，喬裝改扮的汪駿和歐雪跟在他後，連頭都不敢擡。兩人皮蠟黃，頭髮乾枯，眼角眉梢掛滿了風霜，一看就知道這些日子沒苦。

曾鎮淵今天剛收到有關於兩人的消息，歐雪的骨折了，前幾天剛拆石膏，汪駿不敢用銀行卡里的錢，怕被他找到，這段日子一直在外面打零工。兩人租住在十平米不到的破舊房子裡，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差點沒被瘋。離開曾家和汪家，這兩個人什麼都不是，而林淡即便一無所有，也可以散發出奪目的彩。

曾鎮淵死死盯著歐雪，見對方擡起頭，用溼漉漉的眸子祈求自己，竟搖頭低笑起來。沒有心疼、沒有厭憎，更沒有失而復得的狂喜，看見歐雪憔悴瘦弱的模樣，他的心遠不及看見林淡疲憊的眉眼難。直到這一刻，他終於確定自己釋然了，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