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我心有猛虎，在細嗅薔薇。

盛夏，三伏。

窗外薔薇怒放，被烈日烘烤著，好像另一團燃燒的火焰。

季漢平日里是個練得再勞累也不出汗的人，今年卻是熱得異常，他靜坐在屋子里，喝著下人送來的在井水里湃了一個下午的綠豆沙，清涼解暑，倒讓他了幾分燥熱。

喝完這一碗，門被推開，季晴川從外面走了進來，也是滿頭大汗，臉上還有些紅，但卻好像并不是被太曬出來的。

季漢，笑道：“怎麼，又去見你的那位人了？”

季晴川知道自己和夏葛的關系，瞞得了全天下的人，卻怎麼也瞞不過他這個孿生弟弟，其實他今天并沒有想到去見夏葛，只是沒想到進宮的時候正好遇見了。

僅僅是一次肩而過，已經足以讓他們今夜無法眠了。

看著自己哥哥的模樣，季漢笑了起來，季晴川道：“你笑什麼？”

“我笑你，世間千百條關道，你偏偏要去找著那麼一條獨木橋。可見這****，人心智，害人不淺。”

他們因為各自輔佐皇家的兩位皇子，平日里不會深談什麼，但調侃起對方，還是并不見外，平日里在人前溫厚寬容的季晴川也嗤笑道：“你這人，懂什麼。”

“哎，此言差矣。”季漢左右擺了擺手指頭，搖頭晃腦的道：“我心有猛虎，在細嗅薔薇。”

季晴川笑得更厲害了：“細嗅薔薇？你倒說說看，你的薔薇在何？”

這句話卻是把他給問住了。

活了二十多年，什麼樣的人與事都讓他遇見了，可是那朵薔薇，在何呢？

他愣愣的出神，又看見季晴川拿出了一盒凝玉膏，放回到藥箱中，順口問道：“怎麼？誰傷了？”

“哦，是大皇子的——說不上來是什麼人，這個子特別的，我看大皇子對很上心。”

“哦。”他不置可否，扶著椅子便要起走開。

“鳶青。”

離開的腳步頓了一下，這個名字好像當初那顆沒有扔出去的小石頭，在他自以為平靜的心湖中激起了一陣漣漪。

他回過頭：“你再說一遍，什麼？”

季晴川倒是有些意外，怎麼這個名字讓自己向來吊兒郎當的二弟顯得有些鄭重，他疑的說道：“梁鳶青，太子侍讀。”

一陣突如其來的涼風穿過了窗戶，微微卷著外面怒放的薔薇的香味。

季漢站在屋子里，第一次覺得自己明的頭腦陷一片茫然。

其實所有的事他都一清二楚，只是沒有人告訴他，那個在冷宮被人罵做****，盡酷刑的子，名字鳶青。

這段時間宮中明里暗里都發生了很多事，作為二皇子邊的謀臣武將，他責無旁貸，擔起了重責，整日的忙碌也沒有時間再去想其他，只是每夜淺眠之時，他都會在朦朧的夢境中走到一春明的園子里，眼前總是浮現出一雙帶著驚恐神的小鹿一般的眼睛。

夢醒后，他來不及回味，就把這雙眼睛拋諸腦后。

直到那天從軍營回來，他聽說兩位皇子為了那個鳶青在花園大打出手，二皇子甚至將討到了神策府，

;這件事非同小可，畢竟太子之爭兇險萬分，二皇子的這個做法太冒險了。

更險的，則是，置于兩位皇子爭斗的風暴中心，能全而退的機會幾乎是微乎其微。

他想要勸二皇子放離開，那位向來明冷靜的皇子卻不肯松口，這讓他到有些怪異。

二皇子，不像是這樣的人。

突然聽見門外傳來一聲響。

“誰在外面？”

武人的警惕讓他立刻一個箭步沖上去拉開了門——

映眼簾的，是一雙黑白分明，在夜幕中也亮得出奇的眼睛，只是睜得很大，如小鹿一般無辜而驚恐。

這一瞬間，他以為自己又做夢了。

“晴——晴川？季大人……”

他將這雙眼睛埋在心底深，大概快七八年了吧，可惜這雙眼睛的主人，這才是第一次看他，還錯了名字。

他有些想苦笑，手了發酸的鼻子，掩飾的用調侃的聲音道：“梁姑娘，你認錯人了。”

二皇子替他報出了名號，那鳶青再看向他時，那雙澄清的眼睛里充滿了疑，不解，卻又像是在細細的琢磨著什麼，的眼睛仍舊很，只是經歷了這些年，經歷最近的事，不復過去的單純，反而充滿了許多東西。

在夜幕下，在搖曳的燭下，好似一汪春水，波瀲滟，卻又讓人不敢輕易涉足，只怕就會這樣陷下去，不可自拔。

但他終究沒有忍住。

手中的折扇一轉，已經過去抬起了尖尖的下——

比起許多年前那個瘦弱小的小宮，現在已經算是一個人了，雖然不是一眼驚艷的人，但卻依舊很，與容貌無關，顧盼之間眼波流離，是那種人心弦的，讓人越看越移不開眼。

難怪楚亦君——在那麼小的時候，就已經認定了，而且為了，連太子之位都能放棄。

“不愧是當初讓太子寧死也要保護的人，果然——人！”

說完這句話，他突然后悔了。

因為眼前那雙澄清的眼睛突然出了傷的神，立刻，那張的臉上表變得僵起來，一偏頭，便將下從他的折扇上移開了。

怒的樣子也很人，目肅然，輕抿，臉上出了被冒犯的神，兩頰微微發紅，顯得有些倔強，好像一朵的薔薇，卻在傷之后長出了防的刺。

但依舊——幽香人。

他們只來得及說了幾句話，二皇子便走到面前說：“太晚了，你早點去休息。不要想太多。”

那鳶青低著頭行了禮，轉便走出了書房。

甚至沒有看他一眼。

季漢站在門口，看著纖瘦的背影，慢慢的融到夜幕當中，明明已經消失不見了，他卻好像沒有辦法把目收回來。

同樣看著門外漆黑夜幕的，還有邊的二皇子，兩個原本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的男人，此刻卻只是看著一個子的背影，就完全的忘乎所以。

當他回過頭，看著二皇子眼中異樣的彩時，突然覺到了一種無助。

夜風帶來了薔薇的花香，可是僅僅在他鼻尖縈繞了一瞬間，又很快的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