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適本一直面嚴肅，此時忽然也微微一笑，說了一句不著邊際的話語：“老夫啊……本已把你看得極高，未想還是小瞧了你啊……”

狄詠假裝聽不懂，只答：“下倒是想拿幾個人下獄來審問，但凡一審，自是證據確鑿，奈何下無權，便也無奈……”

梁適聽懂了，只是盯著狄詠上下又看了幾眼，問道：“哪幾個人？說來。”

梁適得自己手了，他本想讓狄詠沖鋒在前，奈何狄詠并沒有真的去沖鋒陷陣……

梁適無法，那就只能自己來了，方法狄詠都說出來了，拿人下獄去審就是。

這就是梁適所言，他本已把狄詠高看了許多，而今陡然才發現，弱冠未及之人，竟然智計如此，顯然之前還是看低了。

狄詠遞上了一張紙條，幾個小吏姓名，住址。

梁適拿在手中，眉頭蹙，這事，對于他來說，也不好辦。他是副宰相，也不是哪個權力衙門的實際掌權者，要說能用之人，他手中一大把，不說攀附在他門下的，就說他梁家子弟當的就有七八十個。

但是這事最終是要到皇帝面前的，所以梁適就不能做得太直接，皇帝也不是傻子，你梁適背后弄厐籍，那不就是為了宰相之位嗎？

梁適還得想著把自己盡量摘出來……

這當吶，也是真難！當大，更難。

忽然，狄詠開口一語：“開封府？”

“嗯？”梁適思緒被打斷了，帶有疑問。

“有小吏因為得錢較，主到得開封府去檢舉揭發，倒也人之常……”狄詠這廝，真是聰慧至極。

他自己不干，但是給梁適出謀劃策還是可以的。出的辦法極好，何必要用什麼權力或者員人呢？讓小吏去主檢舉揭發，去的還是開封府這種衙門，不就萬事大吉了嗎？

至于怎麼讓小吏主檢舉揭發，那對于梁適而言，就真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了。

梁適倒不是想不到這辦法，只是他此時是臨時在想，要想到萬全之策，還得左右分析權衡利弊，得要點時間。

而狄詠，顯然是有備而來，想好辦法來的，也就再賣一個人。

梁適聽完一笑，再看狄詠，笑容越發和煦照人：“若即若離，若即若離啊……”

這話什麼意思？梁適本以為對狄詠與狄家，已然完全掌握，今日這狄詠，卻給他一種若即若離的覺，既能為他所用，又好像并不馬首是瞻……

這種覺，其實很不好，但是又讓梁適覺得用著真順手……

梁適話語說得直白，是在告訴狄詠，你這點小心思，我早已看，你不要在我面前玩這些花花腸子。

狄詠也立馬就笑：“螻蟻不敢天高，相公見諒……”

“好一句螻蟻不敢天高……你狄家，樞院的相公，真是螻蟻乎？”梁適問著，目銳利，想在狄詠上看出點什麼來。

狄詠點頭一語：“武夫門楣，但求安穩……”

“安穩……好一個安穩！老夫能給你狄家安穩，卻是你也要給老夫一些東西。這般城府，這般智計，也當賣賣力氣……”梁適與狄詠，如今這關系，已然早已過了互相試探的步驟了，說起話來，愈發直接。

;只是梁適哪里知道狄詠真正所想？安穩？樞相公了，要的還是安穩嗎？狄青可能要安穩，狄詠豈能要安穩？

“下這不已經賣了力氣嗎？”狄詠笑道，又是調查，又是出謀劃策的，這還不算賣力氣？

“罷了，便算你賣了力氣，你去吧……你父啊，戰陣是英雄，朝堂之上，卻還真不如你！如他那般，還真在朝堂上求不來安穩……”

梁適給狄詠下了一個心中的評價，但這不是單單在夸狄詠，這話里的意思也是威脅，就是告訴狄詠，你不靠我，只靠你爹狄青，這安穩是求不來的。

“謝過梁相公！下明白相公言語之意，且不多留，告辭。”狄詠作禮告退，出門之后，背部一陣涼意，居高位之人，手段智計著實嚇人。

這一番，對于狄詠而言真是個考驗，要他沖鋒陷陣是一定做不得的，因為厐籍與梁適一定是一類人，得罪厐籍，必然也沒有好果子吃，厐籍可是門生故吏遍地的首相。

但是也不能得罪梁適，否則也不會有好果子吃。

如何不卑不，誰也不真得罪了，這事狄詠想了許久。

今日，算是安穩過關，厐籍之事與狄詠無關了，梁適這里，來日必然還要用他，因為狄詠今日唯一表現出來的東西，那就是他狄詠真的好用，辦事極妥，出謀劃策也極妥。

狄青，就是在這種夾中生存，最后惶惶郁郁而亡。

狄詠，如今自己走進了這個夾里，力巨大，如果還要在這夾里殺出一條路來，那更是難上加難。

回家，讀書！

他媽的，先要有一個真正與這些人扳手腕的資格！有了當棋手的資格，一個一個……都他媽給斬落馬下。

憋著這勁，狄詠再讀書備考，力巨大！爭分奪秒！

什麼十三經，背，反正字不多，一句一句都給背了。

歐修給的書，看，都看！看完還去換，換了還要問。

胡瑗的書房，沒事就去逛，好書就借回來接著看。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

跟這些大佬們玩，靠著稚的頭腦，差得遠，必須多看書，看看歷史上的那些人都是如何思考的，看看歷史上那些人都是怎麼活的，又是怎麼死的……

微言大義，這玩意真得琢磨，上下幾千年人類智慧的結晶，便是一句大人虎變，看著道理簡單……

但今日就是因為這一句話，狄詠才立馬從梁適的言語變化之上，到了厐籍對于他的心態度……

與虎謀皮，就得讓自己更聰明，更智慧！

人最不能自以為自己聰明絕頂，自以為自己可以忽悠上忽悠下，所有人都會傻乎乎地圍著自己團團轉。

人與人之間，從來都是復雜無比，從來就沒有這個納頭便拜，那個心悅誠服，這個關系甚篤，那個要打要殺。人與人之間，首先就是拿所有人當人看，然后再把所有人當聰明人看！

在狄詠力十足的讀書日子里，樞院副使孫沔終于從廣西京了。

狄詠也開始要下自己的小棋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