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大帳門口，作一團……

狄詠第一時間俯去扶，口中急切問道：“老相公，怎麼了？你怎麼了？能不能聽到我說話？”

苗繼宣哪里還有回答？只是個渾繃，面煞白，口鼻之，呼呼作響……

“抬進去，快請軍中醫來看……快快……”狄詠自己一邊抬，一邊指揮……

這老頭，真是熬，一直熬，哪怕早已不舒服，難得，他一直在熬，乘船渡海就在熬，他一個西北人，一輩子哪里見過大海？又哪里坐過海船？

在船上，他就吐得七葷八素，上岸了，還得熬著指揮調度，還要急行軍，日夜謀劃，打仗……

領大軍在外，苗繼宣豈敢有毫懈怠？事事，皆無巨細，要問要安排，要巡查要督導……

更說頭前，一個老頭，一會兒在汴京，一會兒在太原，一會兒在河北，哪里都是千百里的路，只要朝廷、只要狄詠一聲令下，這老頭就趕慢趕，也不坐車，更不坐轎，只管騎馬，生怕誤了一點時間……

這老頭一直熬著……

終于熬不住了……

狄詠，只管吩咐，只管安排，只管讓苗繼宣趕去做……

苗繼宣自己也事事做得細致非常……

醫好幾個，把脈，按，推拿，開藥……

狄詠在一旁站著，他有一種不好的預……

大小軍將，帳帳外，聚了不……特別是軍中麟州子弟，昔日里，狄詠在西北第一仗，多仰仗麟州子弟，苗繼宣在麟州當了許多年的知州，一手一腳的經營……

這些麟州子弟，而今多是軍中骨干軍將，一時間苗繼宣栽倒了，豈能不來看？

苗繼宣是誰？

苗繼宣就是麟州父母，苗繼宣當得那一句父母的稱呼！昔日里，他帶著麟州軍民，與李元昊大戰連連，讓如日中天的黨項皇帝李元昊鎩羽而歸……

那都是什麼時節的事了？三四十年前？

一個，百姓是真能把你當父母來看待的，只可惜這種，從古至今，之又！

帳帳外，已然有不人掩面而泣，真實，如泣父母！

狄詠等候著，問著：“怎麼樣了？”

眾多醫互相對視……有一人出來，語還休……

“說話啊！”狄詠怒斥一語。

“太傅，老相公年歲大了……不是什麼病癥，就是年歲大了……”

“什麼意思？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狄詠連連在問。

這話還能有什麼意思？狄詠能聽不懂？

狄詠又說：“救活，把老相公救活，老相公還能活，至還能活十年！”

幾個醫又是互相對視……

“太傅……”床榻之上，一聲輕微呼喊。

狄詠聞言立馬轉頭，幾步過去，俯而下，蹲在床榻邊上……

老頭醒了……

“太傅不必為難醫吏，死國，足矣！想想文正公，想想你父親，豈不足矣？”苗繼宣微微抬手，放在苗繼宣肩膀之上……

狄詠不言，眼眶在，口中只有一個聲音：“唉……”

苗繼宣竟是還笑，無數壑在臉，笑得不好看，手無力，卻也揮：“只可惜，沒見到這燕京城門大開……”

“老相公，你拖一拖，你忍一忍，一定見得到，一定見得到……”狄詠忽然心中有一沖，恨不得立馬擊鼓聚兵，馬上攻城……

;苗繼宣似乎也有，用力擺手：“徐徐圖之，萬事萬，謀定后，此國家大事，萬萬不可失去理智……”

“都怪我，都怪我啊……若是早知相公不適，便也不該如此調用，老相公多活幾年，定是不在話下的……”狄詠已然在抹淚水……

苗繼宣聽得狄詠之言，更是擺手：“老夫啊，年讀書，無憂無慮，年進士及第，一時意氣風發，那時節，當真朝氣蓬，在府臺之地為幾十載，從來不墜心中志氣，修渠，事農桑，整軍備，理刑案……人人稱贊，心中自得非常，無愧于心，人到中年，也想那封侯相……有時候便也有幾分心灰意冷……”

“直到小狄相公北來，老了老了，竟也平步青云而起，便也是志得意滿，每每家鄉來人拜會，也說宗祠里掛著宰相門第的牌匾，如此……如此啊……”

“如此……于公于私，于家于國，再無憾事，此生足矣……最后太傅代此事，老夫也辦得妥當吧？”

苗繼宣，臉上，寫著滿足，欣……

只看狄詠點頭連連：“妥當，妥妥當當！”

“那就好，此去，上對得起朝廷社稷，下對得起祖宗，足矣足矣……”苗繼宣微微笑著……手一直在空中，不知說了多個“足矣”……

許是安狄詠，許是回顧此生……

一瞬間，帳，慟哭一片，諸多麟州子弟，乃至府臺之地的軍將，皆是跪地不起……

只看苗繼宣還在揮手：“老夫還沒死，沒死呢……這喪事可不能辦得這麼早……都起來，都起來吧……便是死了，也不要辦喪，只管戰事，只管戰事……”

越是這麼說，便越是心中難，狄詠淚如雨下，帳更是哭聲連連……

苗繼宣繼續說：“我忍著，我撐著，看你們破城……”

“好好好……”狄詠聽著這話，仿佛心中舒服不……

苗繼宣卻又道：“我兒三個，大的五十多了，一生無所能為，老老實實之人，他做不來，家中留了一些地，他守得住，不必照拂……二兒啊，多隨我衙門里行走，無有功名，做個刀筆吏，堪堪可用，太傅也不必如何照拂，就在哪個衙門里尋個刀筆差事就是……三兒啊，也無甚出息，慣會樂，留他幾分錢財，他倒也不是如何敗家，便也隨他去了……四個兒，各自人家，皆嫁在西北，過得不算差，諸位平日里在家鄉，本就有照拂，不必過分，如此足以……”

這是代后事了，苗繼宣這幾兒幾，都是平常人，平常日子，都不差，興許，苗繼宣也怕，也知道，怕就怕狄詠真念了舊，給個什麼抬舉照拂，知道他們沒這能力，怕還有個災禍……

狄詠越聽，越是心中難，也難安，這都是什麼話……但也知道苗繼宣心中通……

狄詠連忙又問：“孫兒幾個？都怎麼樣？”

苗繼宣笑了笑：“長孫中舉，看他來年了，其余的……讀書的練武的，能行就行，不能行也不強求……”

“好，如此甚好！”狄詠連連點頭，心中立馬安了不，能中舉就行，算是找到了一個對象，也如苗繼宣所言，能行便能行，不能行，多保他恩蔭一個差事，把這份讀書做的門楣繼承下去，往后子孫，還有個念想……

長子，給個爵位，這是苗繼宣該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