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夫人卻皺眉道:「孺子無知,怎可非議長輩」
說完這話,夫妻互相瞪視。
程宮不理父母的眉眼司,以袖抹額道:「阿父阿母可千萬別把我賣了,不然以後我再也不告訴你們啦阿母你也別去訓商,不然什麼都知道了」
不待蕭夫人張,程始一揮手道:「你放心嫋嫋不會知曉的。現在你回去罷。」
程宮躬告退,一邊走一邊還連連回頭叮囑千萬別了餡,被蕭夫人不耐煩的訓斥了才趕走了。;
見兒子走了,蕭夫人才瞪著丈夫道:「非議的是你阿母」
「那又如何」程始滿不在乎道,「我也非議我阿母呀。」
蕭夫人:
「何況」程始拿過案幾上的解酒湯一口飲盡,重重放下,「嫋嫋哪句話不對啦阿母就是恨不得將阿止日日圈在邊,娶什麼天仙都一樣。還有,阿母也的確勢利嘛自小就不把二弟看在眼裡,不說他沒本事,使喚起來卻一個順手」
蕭夫人不忿,剛想張,程始又搶過話頭:「你別又來長輩之非亦無非那套」
「我就看不慣那幫儒生的調調長輩也是人,又不是神仙,永生永世不會出錯。難道長輩錯了小輩任他們錯這才孝順」程始牢道,「照你的說法,難道阿母要欺負你,我也看著咱們家能混至今日,就是我和阿止沒聽阿母的話,分頭出去尋生路,該幹嘛幹嘛,才有今天的好日子」
這例子太強大了,蕭夫人也不好反駁,良久,才嘆道:「道理是沒錯,可商才多大的人,就這樣大剌剌的品評長輩,實在不合適。還有宮,耳報神的病依舊沒改,看來他兩個兄長當初還是沒把他揍狠這兩個,將來遲早壞在上」;
程始倒笑了:「到底是雙生子嘛,還是有相像之的」說著又嘆,「你的意思我懂,可嫋嫋心思太重了,等閒心裡話不跟人說,本來我指姎姎呢,小姊妹混了什麼都能說。誰知姎姎見了嫋嫋就跟貓兒避鼠似的。好在有宮。宮也是關懷嫋嫋嘛,這事沒做錯」
「行,你是慈父,我是嚴母」
蕭夫人佯怒,想了想,又道,「你也別怪姎姎。依我看來,這樣才是懂理識禮所為。心中能分是非,知道自己母親不對,可子不言母過,難道要跟嫋嫋說對不住,我知道這十年來我母親心思歹毒,對外欺凌部曲家人榨莊戶,對搬弄口舌挑撥離間,幾次三番攔住了不伯父伯母將你接到邊,實是壞事做絕」
程始瞪眼道:「為什麼不能說是就是,非就非,把道理捋清楚了一家人好接著過日子。阿母不是之我非議了可我該孝順繼續孝順,難道母子之就淡薄啦你們呀,就是讀書太多,才這樣為難。」
蕭夫人被氣了個仰倒,扭過頭去不肯說話了。
誰知程始忽然話鋒一轉,悠悠然道:「照我說呀,你就該學學我,時不時非議一下自家阿母,就心平氣和了,也不會肚裡的怨氣越積越深,然後不指摘嫋嫋了」;
蕭夫人背過去的子微微了下,良久無話,才道:「你看出來了。」
「我又不是瞎子。」程始將高大的子慢慢挪過去,輕聲道,「早些年我遠遠見過汝母,起先還沒想到,只覺得嫋嫋雖好看卻不像你我二人,後來才慢慢想起來的。」
他搭上妻子的肩頭,寬大的手掌一下一下著,聲道:「當初葛氏沒你吃虧,可你說起姎姎卻這樣寬容,知道母過不延其子。然而對嫋嫋卻諸多挑剔」
夫妻二人都沒說話,只靜靜的互相倚靠而坐,過了許久許久,蕭夫人才長長出了口氣,笑道:「你說的是,是我心魔了,以後我得改了才是。」
程始大悅,用力在妻子臉上親了一口:「吾妻豁達之人,自該如此」
蕭夫人一把推開手腳的丈夫,笑罵道:「你就把你那非議長輩的規矩傳下去吧,將來總有到你的一日」
程始一本正經道:「非也非也。三代才養世家,我們如今剛了草澤,自然可以非議非議,可三代之後就不啦。也就是說,咱們孫兒那輩就不好再言咱們的是非啦他們要敢,夫人就把聖人那套大道理搬出來,什麼孝經孝典的砸過去,抄也抄死他們」;
蕭夫人忍俊不,終於哈哈笑出聲來。
程始很腔的表示為難:「非是不願,實是不能。」
一聽這話,程母頓時撒起潑來,拿出當年上山下田的健壯臂力和雄渾魄,一腳踢開地板上原本放俞采玲湯碗點心碟子的小案幾,把屋陳設砸得一片狼藉。又將鐵鉗般揪住程始的前襟,伴著口沫橫飛的又哭又罵:「你這黑了心肝的豎子你就這麼眼睜睜看著你舅氏去死呀我,我這就去告你忤逆」
兒不孝可以去衙告忤逆,輕則罰錢挨杖,重則罷免職這個餿主意還是葛氏貢獻的,這些年程母常用來拿兒子兒媳,效果甚佳。
程始努力扯著自己的領襟,惱怒道:「阿母去告好了,國事家事孰重孰輕,舅舅盜竊之罪已經上告,我因為不肯聽阿母之命去打點罪,這等不孝行徑就是告到皇上那兒去也是不怕的。」
程母一個鄉村婦人如何知道這許多,只知道不聽話就是不孝,不孝就可以告,還一告一個準;現在聽來比孝順更大的還有國家。沒了辦法,只能嚎啕大哭,同時倒在榻上,如野豬般滾一氣。;
俞采玲看得津津有味,著碗中湯藥快涼了,趕一口仰盡,有戲看,竟不覺得藥苦難吃了誰知卻蕭夫人冷眼看個正著,青蓯一直注意著蕭夫人,順著的目看去,正好也看見了俞采玲這般作為,一時不知心中該如何慨。
蕭夫人沉聲道:「阿苧,給嫋嫋裹嚴實些,領到我屋裡歇息。」祖母和父親打架的戲文總不好讓小輩一直看下去。
俞采玲大失所,卻也不敢反抗,阿苧手腳麻利的給穿外袍裹大氅,一旁的蓮房巧菓也七手八腳拎起囊靠墊另幾匣子零食,三人擁著俞采玲飛快的出了這間屋子,繞過十來步長的遊廊,閃進了另一間屋子。
這件屋子顯然也是臨時收拾的,屋布置之簡略猶勝自己那間,俞采玲一邊啃著餞,一邊長了耳朵聽那邊傳來的哭罵聲,想像那邊戰況如何。可惜,再未遇上今日這般現場直播。
之後數日,俞采玲照舊是吃飯飲藥睡覺繞著屋子轉三圈,程始和蕭夫人似是十分忙碌,一天之中有大半日不在家,也不知在做甚,只有青蓯夫人日日來俞采玲屋裡小坐說話,詢問養復得如何了。;
青蓯夫人相貌只是尋常,勝在眉眼乾淨和,兩邊角自帶笑紋,不笑時看著也像在笑,人之親近。俞采玲原本以為是來給自己做規矩的,誰知青蓯夫人只是言笑晏晏的拉家常,有時帶些俞采玲不曾見過的味小點心,有時是幾枚小巧的玉笄金簪或耳璫,幾日下來俞采玲便漸漸收了防備。
「夫人和大人給小公子帶了好些什,都困在後頭大車裡了,連拆都不曾,這些日子瑣事繁多,待回頭安頓好了才好開箱籠。」青蓯夫人微笑道,雙手疊擺在膝前,恭正坐。
俞采玲點點頭:「嗯,快要過正旦了,阿父和阿母必是忙的。」
青蓯夫人眼中閃了一下,不可置否。
因這日日聊天,俞采玲才知道自己大名原來程商,還有一個孿生哥哥,名喚程宮,據說原本祖父程太公早已沉疴數月不起,眼看氣若遊了,一聽蕭夫人誕下了龍雙生,大喜過,頓時咳出一口濃痰,居然又多活了大半年。雖說後來還是掛了,但這大半年對於彼時正於戰陣角力要關頭的程始卻是大幸。
世人皆道這胎是祥瑞,音樂家程太公一高興,就拽了一段文,曰:「吾不意還能見到這倆孩兒。神農之琴,上有五弦,文王增二弦,是為宮,商,以此為名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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