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忍不住，扶牆出一陣大笑，袁慎臉上鐵青，著實彩的很。

  那日囚室中不歡而散後，商又等了三四日，梁州牧終於行了，他將一二男三位證人送到紀遵手中，爾後替袁沛求。;

  沒錯，是求，不是辯白。

  話說公孫僭主有一胞弟，名公孫憲，明狠毒，主管死士斥候暗算等事宜，便是他策劃了刺殺翁君叔一事；他不但刺殺了翁君叔，南路大軍的陳大將軍也是死在他派出的刺客手中商覺得朝廷的安保工作可以再加強些。

  吳大將軍因兩位同僚接連被刺狂怒不已，在攻破公孫氏都城後，不但盡誅公孫氏及其黨羽數族，還縱兵劫掠，焚燒宮室。皇帝氣的半死，來不及獎賞吳大將軍的征蜀功勞，先罰他回家反省思過被捉去代班的崔祐很有意見。

  就在吳大將軍忙於發泄怒火時，公孫憲卻領著心腹死士，喬裝逃出蜀都，快馬往南越而去。皇帝聞訊很是不安，公孫氏畢竟割據十餘載，在蜀中不能說毫無聲人脈，若公孫憲逃沼澤林，再勾結南中一帶的部族首領，勢必為肘腋之患。

  然而蜀中地形繁複，追殺公孫憲的幾路人馬均毫無所獲，正當吳大將軍一籌莫展時，忽有地方吏來報，公孫憲及其心腹死士被發現死在某山腳下一冷僻驛站中，死狀頗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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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無忌上來的三名證人中的子，便是誆騙第五的那位好友的孀。

  那子道：「公孫憲那狗賊以我們夫婦的獨子為質，要挾亡夫誆騙第五大俠，事後亡夫也是懊悔不已，不久就病逝了，留下書信可證其事。」

  第五這二十多年都忙著死磕袁沛，偶爾路見不平幫助百姓，的確從未和任何政治勢力有過，再加第五家資富庶，他也不必貪圖財帛，紀遵表示這話可信。

  而梁無忌帶來的另兩名男子，則是公孫憲慘死之地的驛站差役。

  因蜀路崎嶇，山川阻隔，消息難通，他們當時奉行的還是公孫氏政令，於是高興殷勤的接待了因逃亡而疲憊不堪的公孫憲一行人。誰知當夜就有一群蒙面人闖，一場腥廝殺後制住了公孫憲及其死士。

  驛站中的僕從與差役嚇的瑟瑟發抖，好在那群蒙面人雖然彪悍，但並未傷害驛站眾人，反而告訴他們公孫氏已敗亡，讓他們趕上去投誠。

  兩名證人清楚的記得，蒙面人中領頭的那位武藝超群，起初只是騎在馬上冷眼掠陣，誰知真打起來竟能徒掌開碑裂石生生將他們驛站前告示用的一座石碑拍的碎。在斷公孫憲四肢後，那領頭人曾高聲說過為義兄贖罪，替兩位同僚報仇的話，隨後才取賊首級。;

  「大人若是不信，可問驛站中其餘人等，小人絕不敢虛言。」兩名人證道。

  紀遵又詢問數位曾在袁沛麾下任職過的武將，他們紛紛表示袁沛的確有開碑裂石的掌力，於是紀遵將審案結果一五一十寫下來，送到皇帝案上。

  輿論為之一變。

  人人俱想，袁沛雖然包庇自己義兄，但也不是一味瞞搪塞，人家至追殺掉了的元兇罪首，也算有擔當了。若讓公孫憲逃瘴氣布的南中，屆時重兵難至，你翁陳兩家再想報仇，也是千難萬難了。

  次日朝會中，哪怕如吳大將軍這樣堅持懲罰袁沛的重臣，口氣也不復以往兇糲憤怒；而之前就替袁沛說話的朝臣，更覺得袁沛功大於過，不但無罪，還應賞。

  紀遵秉公直言：「袁沛糊塗，為替義兄遮掩罪責殺人滅口，此為有罪；然而他暗中追索誅殺公孫憲，既替翁陳兩位大人報了仇，又為朝廷去一大患，此為有功。功過相抵，輕罰輕放皆無不可，請陛下聖裁。」

  紀老頭的意見獲得大多數人的贊，然而，這世上難的就是皆無不可麼。;

  究竟如何輕罰輕放，眾臣罕見的猶豫了再對袁沛喊打喊殺顯然不合適，可若就這樣釋放袁沛，毫髮無傷，許多人又不解氣。

  紀遵發表完意見，提著朝服就回了廷尉府，先將袁沛換至常室羈押，再把袁慎先放了。

  袁慎回家沐浴更，然後與梁州牧及幕僚商議了足足一日，眾人無不希能將此事的罪責減至最輕，這樣才不會影響袁梁兩家之前的打算。

  之後梁州牧便去聯絡各方親友故舊，請他們幫袁家求，而尚在停職查看的袁慎卻打算去找商。梁州牧取笑道：「是不是舊復燃不要，好歹先謝過程娘子幫忙，這幾日淮安王很為你父親說了些話。」

  袁慎繞過北宮守兵，直接從上東門進永安宮，卻發現翟媼繃著臉，小宮婢們捂輕笑。他問怎麼了，一名小黃門忍笑道：「霍侯來了，程娘子躲在庖廚不肯相見呢。」

  袁慎心頭一，翩翩展袖拱手：「也好，我正有話與霍侯說。」

  寬肩螂臂且蜂腰的俊青年獨自坐在空無一人的廊下，面前放著一尊閃著火的小藥爐，青煙冉冉，藥香悠悠，他手拿一把孩子用的小巧便面，輕輕扇著爐火。;

  袁慎履上階，緩緩走過去。

  霍不疑向後微微側頭，尚未看見來人便了出來：「袁侍中」

  袁慎繞到霍不疑面前：「你怎知是我。」

  霍不疑道：「你走路的聲音很好認。請坐。」其實他能辨認很多人的腳步。

  袁慎提袍坐下。

  春深意濃，霍不疑舒展的靠在欄桿上，寬闊的袍袖垂下如簾：「其實商不用躲我，我今日是來看宣太后的。」

  袁慎道：「太后娘娘還在昏睡麼」

  「是。」

  氣氛沉默，袁慎有心發問，卻不知如何開口，霍不疑悠然的先開了口：「聽說程家已退還你家送去的文定信，你家也該退還程家信了吧。」

  袁慎氣不打一來：「你如今倒火急火燎的，之前幾年都做什麼去了裝出一副死心模樣，與駱家娘子傳的滿城風雨，人人都當你們要了」

  「袁侍中興許不信，在邊寨時我的確死了心，盼著你與商花好月圓，順順噹噹的締結良緣此後我也不想婚了，只遠遠的看著你們就好。」霍不疑不疾不徐道。;

  「不想婚」袁慎失笑，然而看霍不疑神肅穆，不似玩笑，他煩躁的問道：「既然如此，你現在又為何苦苦糾纏呢」

  霍不疑道：「後來我仔細想想，我還是不能看著商嫁給別人，是以你們還是散了的好。」

  袁慎：

  天已聊死，有事燒香。

  袁慎暗暗憋氣，霍不疑再看他一眼：「袁州牧也太忍了，若他早早將真相告知第五，便不會遭此牢獄之災，更不會妨害你們袁梁兩家的打算。」

  袁慎警惕的四下看看：「霍侯何意，我們兩家有何打算。」

  霍不疑輕勾了一下角：「你放心，翟媼還氣惱於我，吩咐不許任何宮婢宦過來服侍。」

  頓了頓，他繼續道，「令尊與梁無忌分掌一州兵馬錢糧，這樣並不妥當。於是這回你父親進城述職，原是打算向陛下請辭，並換取進中樞。是也不是嗯，這打算很是不壞，明降暗升，里外周到。」

  聽到自家長輩的打算被對方輕描淡寫的說了出來，袁慎心頭一凜：「霍侯這話家父絕不敢當。」;

  霍不疑笑了下：「不是就好。」

  袁慎忍不住：「為何不是就好，難道家父不可進中樞麼」

  「不是不可進，而是不進去更好。」霍不疑側頭向庭院中的花樹，白皙修長的頸項上現幾脈暗青。

  袁慎張言又止住，霍不疑沒看他，只繼續著花樹：「你年名，陛下屢屢誇你博學多才，行事謹慎，朝中諸臣之子多有不及，如今汝父也要進中樞，再加上雄踞一州的梁無忌，還有遍布郡縣的曲氏子弟你以為別人不忌憚麼」

  他回過頭來，定定看著袁慎：「你們三家已預備好要與饒功臣分庭抗禮了麼」

  「不，不，這怎會」袁慎大驚。

  「聽說梁州牧這兩日正四遊說，廣邀名士重臣替令尊說」霍不疑笑了笑，「聽我一句勸，莫要如此。」

  袁慎心中大震，因梁無忌是長輩，他雖覺得不妥，但並未如何反對。他收起心結，誠懇道：「請霍侯不吝賜教，我家應當如何行事。」;

  聽袁慎改了口氣，霍不疑頗有幾分欣賞，然後道：「汝父子與在朝的袁氏子弟應當一齊請辭，坦誠罪過深重，如今懊悔不已，自請閉門思過。」

  「以退為進麼」袁慎驚喜其實他也是這麼想的。

  「非也。」霍不疑道，「你是以退為進，令尊是真的退。」

  袁慎笑容一滯。

  「第一，令尊年事已高，幾十年來傷病不，就算進了中樞也熬不過陛下邊那幫年富力強的心腹重臣。第二，袁州牧畢竟有錯在先，不罰不足以服眾，你們想全而退不是不行，而是是失大於得。第三，你們倘若盡力忍讓，陛下和太子會將汝父子看做至誠君子，那些老江湖們也會放下戒備，待你日後復出，也會寬宏待你。」霍不疑道。

  袁慎思索片刻，再道：「陛下將來真會再度任用袁氏子弟」

  「自然。陛下雖對功臣親厚，但也不願一家獨大，若有其他勢力制衡，何樂不為說不定，只有令尊需要閉門思過。」

  「既然如此，也許陛下為了制衡朝堂，會否了我們父子的請辭。」;

  「令尊欺上瞞下，事後找補，若是群臣效仿，陛下該如何罰，還是罰一下的好。罰過了，你們袁氏以後就能輕上陣了。」

  袁慎沉不語。

  「袁侍中還記得樓家吧。」霍不疑道。

  袁慎酸溜溜道：「與商定過親的人家，就算我忘了，霍侯也不能忘吧。」

  霍不疑不理他的輕嘲，面不改道：「當年人人都說陛下寬厚，樓犇做出那等喪心病狂之事，竟只是流放罷職樓氏兄弟。卻不知，還不如殺幾顆人頭的好。」

  「此話怎講。」

  「樓家曝之於眾，兄弟鬩牆，叔侄嫌惡，樓氏兩房雖為至親，卻無時無刻不在提防算計著對方如此虛偽做作無無義的家族，以後朝廷舉孝廉，或是諭旨徵召，都不會再有樓家子弟的名字了。」

  袁慎點頭：「不錯。除了樓垚這一支，至數代之，樓家難再涉朝堂。」這才是對樓家毀滅的打擊。

  霍不疑用一支竹箸輕輕支起藥罐蓋子，查看鑊中湯藥的熬煮形：「爭是不爭，不爭是爭。等過上幾年，饒功臣漸漸老去，袁侍中的錦繡前程就來了不過，你要是以為我別有用心，不理睬我的勸告也行。」;

  袁慎氣難平，忍不住道：「你搶奪我的未婚妻子，害的我家了全城的談資，難道還指我對你深信不疑麼。」

  霍不疑放下竹箸，繼續輕扇爐火：「不錯。因為我是這都城中最盼著你好的外人。」

  袁慎啼笑皆非，忽的心頭一，道：「是以，你替家父殺了公孫憲」

  霍不疑淡淡看他一眼。

  袁慎繼續道：「我問過梁家舅父，他說那些人證的來龍去脈，是某夜有人以飛箭他屋中的，此後他才能循跡索證是不是你所為」

  廊下一時靜謐，一支花蕊繁碎的紫藤花枝斜斜探檐下，霍不疑形高大，仰頭可。他著頭頂的花藤，輕聲道：「不錯，是我殺了公孫憲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