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
斜夕照,秋意漸濃。
那城南的道上,很早便沒有了行人。
直到,馬蹄聲起……
但見兩匹駿馬,自遠并騎而來。
那兩匹馬上,騎了有三個人:孫亦諧,黃東來,和淳空。
因為孫亦諧背得行李多且重、背后還有把三叉戟不方便,所以“搭順風馬”的淳空是和黃東來同騎一騎的。好在這小和尚也不胖,而且帶的行李非常,短途捎上這麼一位并不影響他們的行程。
對淳空來說,來可能也不算什麼大事兒,就算他沒找到肯捎上自己的人,步行過來也花不了幾天。
可是對孫亦諧和黃東來來說,來到這里可不容易。
雖然幾個月前黃東來從蜀中到杭州的那段旅途更長,但那時的他是乘高鐵幫的旅車抵達江南的,一路上除了看看道兩旁的風景,就是在驛站里吃吃睡睡,幾乎沒遇上什麼有趣的事兒。
而他和孫亦諧一起從杭州來到的這段旅程就不同了,僅僅是一個月不到,他們就遇上了各種奇人異事,還結下了幾段恩仇;這……才是“走江湖”的覺。
…………
進了城之后,兩人立刻就到了與其他地方的不同。
那城里,非常熱鬧。
雖然此時城外的道路上已是行人早渺,但城的那條主干道上,卻是張燈結彩,人頭攢。
而且越往城心走,就有越多的人流聚集;從賣東西的小販、賣藝的藝人,到天黑了也不打烊的各種店鋪、還有那些流連忘返的行人……似乎全城都于一種在大朙很罕見的“夜生活”狀態。
按往年來說,得到了中秋前后那三四天,城才會有這般景,即便是趕上“年英雄會”舉辦的年份,也最多延長到七天左右。
不過……今年,正義門的沈門主,似乎是想把這盛會辦得比以往都更盛大和持久些,所以提前了十幾天就已經炒熱了城的氣氛。
可別以為這是件容易的事,僅是城中主干道兩旁的那些花燈和燈籠,就是很大一筆開銷;還有給那些小販和商鋪的“加班費”,讓城中地幫著一起維護秩序的“保護費”,讓府給你們的夜生活開綠燈的“打點費”等等等等,這慶典般的夜市……無一天不在燒著正義門的錢。
當然了,這樣的熱鬧,也是很給他們長面子的。
前文說過,要運作一個員過百的大門派,本就已不易,若你還要讓這個門派在日常之外再承辦這種持續近半個月的大型活,那就更考驗你這個門派的綜合實力了。
除了要有錢,門派管理層的統籌能力、中層的調度能力、基層的執行力等,都很重要。
你把事辦得利落風,就相當于是在向武林同道展示實力;而你的門派辦的這件事兒,也會為日后你與其他人打道時可以拿出來說的無形資產。
孫亦諧和黃東來都是喜歡搞事之人,自是一進城就被這夜市吸引了,再加上他們終于抵達了目的地,可以松口氣了,所以,兩人都顯得興致高昂,好似這一路的勞頓都已消了大半。
但淳空跟他們不一樣,人家是出家人,講究個清心寡、惹是非;這次要不是林寺收到了正義門發出的請帖,點名要淳空來,淳空兒就沒想過要參加什麼年英雄會。
故而,淳空對這湊熱鬧的事兒是完全不興趣的;進城后,他謝過了孫黃二人的“便乘之恩”,隨即就匆匆告別,拿著他師父的手書奔白馬寺“掛單”去了。
當然,他走了……也好。
從嵩山過來這一路上,孫亦諧和黃東來也跟他聊了聊,結果發現這貨特~別正經;在他倆的眼里,淳空這孩子就像是一個用天真的面和無聊的清水出來的面團,順帶還用佛法這種酵母發酵了一下……像這種配方,最后只能做出一碗名為“高僧”的春面來。
而他們兩個呢,一個是讓你腹瀉的火鍋,一個是讓你痛風的海鮮,跟這和尚本尿不到一個壺里去。
淳空走了,更好,他倆更自在,可以去夜市上浪了。
兩人先是去客棧辦了住,撂下了行李和三叉戟,隨后就上了大街,溜達了一段兒,便找了個路邊小攤一坐,一人一碗驢湯,就著饃饃,先墊了個五分飽。
然后又到街上走著,看看那些賣藝雜耍,瞅瞅那些地攤上的假首飾,欣賞一下糖人的傳統工藝,再深吸一口空氣中那由食、脂、泥土、草料、金屬、馬糞、燈油等氣味混雜在一起的復雜味道……那一個。
你要問這有什麼可的?
我只能說,這就“聞人味兒”,或者說“聞市井氣”。
這個味兒,在我們這個年代,尤其大城市里,基本已聞不到了;或許一些上了年紀的人還能在年或是對故鄉的記憶中尋回一些類似的氣息,但年輕人嘛……大多還是對汽車尾氣以及遛狗不牽的傻留在綠化帶上的狗屎氣味比較悉。
孫亦諧和黃東來就這麼一直逛到了戌時三刻(晚八點四十五分),到了這會兒,夜市便也接近了尾聲。
;古人的生鐘和今人比起來還是非常健康的,對那時
的大部分人來說,熬到晚上九點時的覺,就跟我們現在熬到午夜的覺類似——就算興致再高,也會開始打哈欠了(當然也有很多現代人整夜都很神,要到天亮才犯困,是的,我知道你們存在)。
因此,這個時候,行人漸漸了起來,路邊的攤販也開始陸續收攤。
不過,孫亦諧和黃東來的夜游,顯然還沒結束,甚至可以說剛剛開始……
兩人都是名門之后,他們又怎會不知,但凡是大一些的州城,都會有通宵營業的“夜場”存在。
在大朙,絕大多數的“夜場”都是青樓,其中最有名的,要數江南沿海一帶,坐落于上海縣的“星輝樓”;聽說有很多朝廷大員甚至愿意冒著被罷的危險喬裝改扮去那兒玩樂,足可見其魅力非凡。
孫亦諧也一直想去一次來著,只可惜孫老爺對他這方面管得很嚴,完全不讓他逛窯子,別說星輝樓了,連杭州的青樓他都沒法兒去。
黃東來也差不多:一來,蜀中黃門乃是名門,就他一個主,管教自然要嚴些;二來,他們這代已經家道中落,雖說不死吧,但也沒那麼多閑錢可以揮霍在青樓這種地方。
但今兒可不一樣,兩人遠在,離家都很遠,沒人管了。
他們上的盤纏呢,也都還剩不;他倆倒也不是有多想去嫖,只是來到了這個可以合法開青樓的宇宙這麼多年,還從來沒逛過一間呢,就算出于好奇,他們也想進去見識見識。
于是乎,戌時將盡之際,這倆傻帽兒在街上找到了一棟仍舊燈火通明、且門面頗為奢華的建筑。
兩人賊笑著對了一眼,樂呵呵的就一齊邁步進去了。
可這一進去,他倆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他們立刻就發現……自己好像是來錯了地方。
剛才在街上看,這地兒的招牌上寫的是“不歸樓”;這三個字呢……得看你怎麼理解了,你要滿腦子想找窯子,那這名兒看著還真像窯子,但你要仔細琢磨一下,這仨字兒用在殯儀館也合適。
他們又往里張,見那敞開的大門里有燈,很敞亮,還有一道屏風攔著;他們就覺得這也正常啊……屏風嘛,一是能擋擋風塵,二是可以遮一下里面那些男男見不得人的勾當。
另外,離著大門幾步,就能聽見里面有很多人說話的聲音了;這說話聲,男的聲音都有,人數也比較多,聽不清究竟在說些什麼,只是聽語氣好像都高興的。
綜上所述,在門口乍一瞧,的確是有可能把這里誤會青樓。
誰知道,他們進來一看——正經的酒樓,吃飯的地兒。
為什麼生意那麼好?很簡單,這里是城最好的酒樓,不但菜好,而且只做晚市,每天酉時才開張,一直營業到子時;城里那些晚上不睡的、有錢又有閑的主,都來這兒吃夜宵,那人可不就多了嗎?
“二位客。”很快,就有一個穿著打扮跟大戶人家管家類似的中年男人湊了上來,不卑不地對孫黃二人言道,“門口風大,里邊兒來坐吧。”
就這進門后的一招呼,便能看出這酒樓的與眾不同:客人來了,不是跑堂小二前來招呼的,而是有專門負責迎賓的人。
孫亦諧和黃東來一看,人家都過來招呼了,我倆再扭頭出去?順帶問他一句離這里最近的院怎麼走?這好像有點兒丟人啊。
兩人對視一眼,聳聳肩……咱干脆就這兒將就了吧。
不歸樓一樓大堂的座位并不,而且,在這戌時三刻,還有著九的上座率;桌上飯菜飄來的香味、食客們臉上那著食的表還有他們愉悅的談聲,都在說明這家店的確是不錯。
那迎賓將孫黃二人引到了角落里的一張空桌旁,停步問道:“二位客,請問此可否?”
孫亦諧心說:這位置不咋地啊,離著不遠就有柱子,來去上菜也不方便。
他再轉頭一看,這大堂里也就剩幾個犄角旮旯的位置了,于是便隨口問道:“這樓上可有空位雅座?”
他……也就是習慣了。
因為他在杭州的時候,去一些檔次比較高的酒樓請客吃飯,從來都是包雅間兒的。
他可不知道,這不歸樓的“樓上”,并不是隨隨便便就能上去的;這里只有一樓大堂是只要有錢就能吃飯的地方,而要去樓上吃飯,有講究……所以一樓才會有那麼多人。
“哦……”那迎賓也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出了一個十分專業的笑容,“呵……樓上的空位,還有的。”他頓了頓,“客您……真的要去嗎?”
“這有什麼真的假的?”孫亦諧并沒從對方的話里聽出什麼病來,當即就答,“去啊。”
黃東來也在旁接了句:“兄弟,搞快點嘛,我倆都了。”
他這也是實話,他們之前在街上吃的小吃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況且進來之后,又看到那麼多食,聞到那香味兒,口水都快下來了。
“好……好。”那迎賓見他倆態度都確定的,便一抻胳膊,做了個“請”的手勢,接道,“二位有請,這邊來。”說著,他就引著兩人走上了通往二樓的臺階。
這才引出那——孫亦諧刀戰老廚,黃東來文斗小德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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