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饕餮

三日後，三月二十九。

聽濤谷下了一夜春雨。

黎明時分，晨披灑，草木枝芽呈現出潤的翠綠。

巳時正（上午十點）。

雲嵐城一行已深山谷，沿石橫臥的寬平淺溪北溯。

新鋪展的道極為實，但當大乘輿船行而過，依舊留下筆直淺痕。

清風，鳥鳴，溪流的叮咚。

綴在葉的水珠尖上，廣角折的金十字。

大自然是如此包容。

當風乘意令侍們展開臥榻的正門，放春景懷，他靠臥妻子懷中，忘卻了心中焦灼。

但鬆弛未能持續許久。

第三位侍上刑場般碎步室，跪陳聽濤谷外西向的大道被雨沖毀，去不了端麗城，只能改走西南。

風乘意的憤怒霎時燃。

他拽下牆上金鞭，得侍滿地打滾，飛濺的鮮將大紅毯新染一遍。

帆旗中撐滿了咆哮與慘。

隊伍不知所措地漸緩。

宗正風思飛見狀與並騎的左馳恆對視一眼，登輿察看，見是風乘意打下人，便冷眼坐視他發泄。

最終是王妃不忍，上前扯住夫君的廣袖。

「請殿下息怒。」

垂目打量侍上魚般豁開的口，又仰首向夫君。

「三軍在外，還請王上顧惜名。」

王妃用哀憐的語氣求道。

風乘意住了手。

「名？」

他緩下重的呼吸，盯著沾的鞭發笑。

「替誰顧惜名？」

眼角的皮了，彷彿正被鐵鉤扯開疤痕。

「寡人有名嗎？」

風乘意飄忽發問。

似帶著快意，握住髮妻手腕。

「天下人喚誰作饕餮兒？」

又一個反問，聲音更低沉。

王妃不答，緩緩跪下。

風乘意要拽起來，未敢太用力，便拽不。

僵持如煎熬。

然後，他猛地瞥見門口面無表、不知站了多久的風思飛，於是再攔不住心中歇斯底里的勇怒。

金鞭狠上雕欄狻猊，鎏金鑲玉迸裂，飛碎出大片木屑。

「你們說，到底誰才是淮國的饕餮？！」

當這句問話毫無遮攔地口，兩山一谷陡然死寂，連被打到皮糜爛的侍都停了。

風乘意自己也吃了一驚，失手墜了金鞭，麵皮止不住抖。

這時候，老宗正終於失了雲淡風輕，踏房中一步，開口呵斥。

「殿下慎言！」

風乘意聞言，轉過打量他，看見了鐵青的臉，竟浮出笑意。

他彷彿得了一勝。

「哈，寡人只不過是一張臉面。」

淮王過一團的侍，取銀壺倒水凈手。

「一個人沒有臉面或許還能活，一族一國卻不行。」

他語帶得意，任由水淋毯。

「出谷以後繼續往西。」

「寡人不換路……」

「除非親眼看到那段被沖毀的道！」

······

當「饕餮」二字回於聽濤谷的時候，洪範正掩林中，無聲地探出視線。

道上隊伍綿延如蛇。

旌旗斧戎在前，王輦隨行其後。

三十二位飆風騎士全副武裝充作儀仗。

至於剩下的衛士與僕從，則在更遠散作一里余長。

重甲騎士戰力恐怖，飆風衛裝備的百斤全裝板甲更是連渾然境武者都覺棘手。

但再銳的軍隊長途行軍時都不能著重甲——哪怕貫通武者吃得消，下戰馬也吃不消。

正因如此，除去數當值者，飆風衛大部輕裝騎馬隨隊，其輕重裝備都與人馬用度、淮王揮霍所需等等一同由輜重車隊承載。

況全如百勝軍預計。

箭已在弦上。

洪範給出手勢。

在他旁，四十餘位穿皮甲持短兵、最次也是貫通高階的武者活關節、默默散開。

山谷對岸，林間有同樣規模的隊伍。

天風軍的搜索不可謂不嚴。

但聽濤谷長有二十里，巨木茂如蓋，百位武者幾如滄海一粟。

車隊進伏擊陣地，洪範與段天南互換眼。

一聲旗幟般的長嘯后，連串的炸藥破聲四面疊起，最沉最遠的一似乎還隔著山。

為了避免被看出破綻，洪範沒有在道上設置點。

但效果已經足夠。

山上先降落石，而後空谷中竟起江聲。

王庭近衛第一時間警覺，收防四面探看依然找不到源頭，只覺此聲此勢穿山地，彷彿黃泉之奔流。

十幾息后，一切明了。

左馳恆拔刀駐馬，但見陡坡高大量泥水推著土方下，折木滾石不可阻擋。

他正下令，便察覺先天金行靈氣暴，幻化鐵山銅海、刀劍雲天，驚得頸后汗倒豎。

一道暴喝此時蓋下。

「段爺爺在此！燎原火何在？」

隨聲而至，是一道燦金掌勁，直索王輦。

與此同時車隊中逆衝起一柱烈火。

金紅相撞，氣暴環形震開，出兩個人影。

一人布麻、魁梧強悍，赤手空拳。

另一人紅袍錦繡、玉面長眉，手持三尺炎鋒。

後者正是雲嵐龔家之主龔正平。

兩位元磁捉對廝殺，飛馳間擊數十次，仿若一道雷霆在山間滾。

段天南對自己的雙掌有絕對自信。

去年九月一戰，唐游玄級品質的鐵鱗在他指尖一即碎。

但此番與龔正平撼數十次，後者佩刀竟不損毫。

「天地玄黃第二等，好一把烈火『明神』！」

段天南高聲贊道，重拳連轟，將對手遠車隊。

此時泥石流已蓄滿能。

長隊之中「敵襲、護駕」之吶喊此起彼伏，但土與水不是刀劍能對抗的敵人。

黑浪湧上道路，將堅守崗位者推倒掩埋，哪怕是巨大的王輦也橫移數米，一次崩碎許多車軸轂。

風乘意滾倒在地，聽到隔壁房間響起妻子的痛呼。

地板傾斜，貫穿大乘輿的三道帆旗桅桿正在撕裂。

他腦子一片空白，踉蹌爬行本能想去探看，卻被一把提起。

風思飛猶豫了剎那，咬牙拎著風乘意衝出險地，風行十餘丈，落在溪流中一塊數丈高的巨巖頂端。

泥石流的黑鋒斬溪流。

山谷東側，裘元魁與古意新隨著坡山飛掠而下，被飆風衛統領左馳恆、千面風副指揮使喬淞迎面攔住。

場面混已極。

路面的震，王輦變形的嘎吱聲，元磁手的巨響……

整個車隊近千頭駑馬馱都了驚嚇——它們不再聽從馭者的命令，只遵循本能胡奔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