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明神

五天後，五月初十。

清晨，左攔山尖。

龔正平一朱錦武服，盤膝頂峰，膝上橫著明神，彷彿濺在荒巖間的一滴。

他已在這等了兩日，期間每半個時辰以唐游祭煉的「法眼」確定一次洪範的位置。

兩日前，百勝軍與天風軍恢復在瑤河沿岸的小規模衝突，段天南前駐端麗城只是遲早。

午後，料定的機會終於到來。

隔著伊山湖，龔正平瞧見一人自龍湫鎮騰起往南飆行，影須臾消失在汀山之後。

但他沒有立刻手，而是閉目定。

區區洪範自當不得元磁半招，但龍湫鎮還有兩位先天。

天化日出手很有可能暴份，這是龔正平所不希的。

他可以幫王庭對抗百勝軍，更不介意親自手刃仇敵，但不願意與段天南結私怨。

淮國二十年變，龔正平是見證者與極數的益者之一。

自風間客閉關以來，三郡人口折半、資產暴跌，但龔家在雲嵐的地位反而大大提升——龔正平本人了王庭支柱，他的兒了淮王妃……

某種程度上，龔家與義軍甚至有許多共同利益。

五個時辰后。

次日丑時（凌晨一點）。

龔正平睜開眼，見夜空清朗，伊山湖澄澈如鏡，盛著滿天星月。

龍湫鎮安睡於湖畔，唯有鎮外軍營中的火盆通宵不滅，滴滴點點暈夜的深幕。

雲嵐城周邊百里已經沒有這樣繁榮的村莊了。

龔正平看著、想著，而後在握住明神的瞬間，殺死了心所有的憐惜。

就像兒時在父親勒令下親手扼死自己撿回的小狗。

【脆弱總與滅亡伴生。】

流淚時父親的訓話自然浮現，像一道無形的傷疤。

無已為習慣。

所以，握刀前可以猶豫無限次，握住刀就只能看前方。

無路開路，以化火。

他便如此一步步登上元磁宗師寶座，得名燎原烈火。

站起，龔正平最後一次用玉髓確定洪範的位置，提刀躍夜幕。

龍湫鎮外，開春新建了一座磚院。

樓層挑高可方便實驗設計，位置偏僻能避免火災牽連。

無燈無火的正堂下，唐游對月獨坐，突地放下茶杯。

「來了。」

他往側廂說道。

「來本座邊。」

洪範依言而行，往唐游手邊坐下，全開知，卻察覺不到任何異常。

夜一如之前的靜謐安寧。

直到數十息后，天地靈氣驟然鎖閉，如鎮鐵鐘。

洪範頭頂，青瓦碎齏，房梁切做兩段，出的刀鋒正挑著一天星月來。

燎原火沒有用火，只劈出一刀。

這一刀能劈死九州任意一位天人，卻被百枚鐵鱗輕易架住。

氣暴炸開，撞碎磚牆。

「之型？」

龔正平雙目圓瞪，恍若見鬼。

同一時間，招搖喝聲自東面傳來：「好個燎原火，鬼鬼祟祟以大欺小，還好老子撞見！」

這是段天南的聲音。

龔正平瞬息意識到局面之危急，半個字不回，拔地就往空出的南方飛騰。

但他飛起不足十丈便歪斜墜地。

天地靈氣翻湧顛倒。

卻是唐游狂泄真元，運轉渾天之。

而龍湫鎮，兩道不弱氣息高速掠近，必然是古意新與裘元魁——前者在先天巔峰卡了許久，如今以很接近元磁一關。

段天南呼喝酣戰。

龔正平以烈火刀架開鐵臂，往汀山且戰且退。

洪範知道在這種級別的戰鬥中自己只是累贅，便站在原地，看唐游與古裘共三人追而上。

五位頂尖好手的戰團高速漂移，爬上汀山，而後沉山背。

半刻鐘后，當一切靜平息，洪範才前往戰場。

汀山兩側，茂的古林被燒毀了數十畝，碳化的邊緣仍在燃。

山頭上開有三道十餘米長的劈痕。

南面，一段巖崖斷落，出屏風般規整鋒利的稜線。

群星竊竊閃爍，沖刷著天地的接線。

在洪範最初曾見的風災瘡疤中，龔正平仰面而死，右對摺，灑落的在土地上匯數十灘，每一灘都盛著一白骨般的月亮。

明神在旁邊，猶散餘熱。

此時此刻，淮國沒人能想到燎原火已死在龍湫鎮外的荒野。

哪怕段唐二人也沒想到事如斯順利，以至於略有恍惚。

「世事不如意十有八九，沒想到本座有一天會和你聯手。」

片刻后，唐游看向段天南，哂笑一聲。

「好說，好說。」

段天南滿臉輕鬆，倒客氣得很。

「龔正平首你打算如何置？」

唐游問道。

「頭顱用石灰嗆了送回雲嵐城。」

段天南顯然早就做了打算。

「他四個祭煉過的臟可以用作打造地神兵的主材，我們平分。」

「那這把刀怎麼說？」

唐游點了點頭，又看向明神。

「一把破刀而已，你們唐家又沒人修習火行功法，要不讓給我們得了？」

段天南隨口建議。

「此事名聲你已全取，做人不要太貪！」

唐游毫不留地駁斥。

「這把刀足以把渾然境戰力拔到先天，算上附帶的名聲，至值三萬兩銀。」

他說著看向洪範——在場五人，剩下四人都用不上它。

「刀讓給我吧。」

洪範也不遮掩。

「此戰我無貢獻，明神就按三萬兩作價，我一個月會湊足款子，一半送往唐家，一半補給軍中。」

他知道段天南與古意新不在乎私財，直接對唐游與裘元魁說話。

事就這樣說定。

洪範上前，手握住明神碳火般灼熱的刀柄，一把拔出。

長三尺，刀鐵黑，刀鍔火紅，柄上纏著金繩。

這是他從未驗過的趁手兵。

彷彿不是人適應刀，而是刀主適應人。

順著兵部經脈般的管路，洪範緩緩注炎流真氣。

刀亮起金四字刀銘。

【神鋒握勝。】

霎時，方圓數十米的先天火行靈氣全安伏於洪範的知下，如臂膀般隨意指使。

手持此刀，他就是貨真價實的先天戰力。

事搞定，眾人慾散，唐游卻把洪範到一邊。

「若今後我家晴兒有難，你將如何？」

他私聲問道。

「救我一命，必以命相報。」

洪範沒想到有此問，卻也坦然按本心回答。

「只是命而已？」

唐游皺眉。

「還請瘦雨公明言。」

洪範沒聽明白。

「本座遣人往西京去查，聽說萬丈凝冰曾想要把來孫嫁給你？」

唐游躊躇一瞬，決定直言。

洪範聞言一愣，他完全不知道這件事：「怕是坊間謠言？」

「此事千真萬確。」

唐游搖頭。

「本座問你，若你來選，沈鐵心與晴兒，伱選誰？」

話語太過直白。

但洪範總算聽明白對方的意思。

這是在問自己對唐星晴有沒有私。

「瘦雨公當知濺無諍園之事。」

洪範拱手回道。

「我與沈家小姐絕不可能，但與唐姑娘也未有私。」

唐游聞言不語。

「罷了，是本座多事。」

他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他日你若到元磁天人，勿忘了今日言語。」

拋下這句，唐游便騰空而起，在鐵鱗簇擁下往星月間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