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意是十三歲那年的冬天被顧家收養的。 

 秦玉玫歡天喜地的告訴，收養的家庭是江市乃至全國知曉的豪門首富——顧家。 

 背著自己那個邊緣都磨得發白的牛仔背包走進顧家。 

 這座占地夸張的中式宅院里，大雪厚厚的覆蓋著松柏假山，偶爾聽到零星的蟲鳴鳥，顯得有些肅殺。 

 雪被傭人清掃到道路兩旁，似乎雪堆的每一寸都丈量過似的，工整的有些過分。 

 站在前廳，沒開燈，屋外的雪反出冷冽的，照的柜子上的青花瓷瓶冰冷又高貴。 

 老太太從樓上下來。 

 穿一黑旗袍，盤扣走線繡一支墨綠竹葉，披著墨綠披肩，耳垂墜著水滴狀的翡翠耳環，腕上是同樣澤濃郁的翡翠鐲子。 

 保養的很好，看不到一白發的長發盤在腦后，沒有一碎發，干凈利落。 

 遲意很難想象，這個時候的顧老太太，已經六十七歲了。 

 畢竟就連當時才四十出頭的秦玉玫，都有藏不住的白發。 

 “知道該我什麼嗎？” 

 遲意被的氣勢得不過氣，怯怯道：“。” 

 老太太點點頭：“雖然用不著你改姓，但你以后是顧家的三小姐，就得守顧家的規矩。 

 禮儀學識我會請人教你，你盡快學會，別讓我心，我只說一件事—— 

 人有祖宗，猶水木之有本源，不可忘也。 

 父母罔極之恩，同于天地。” 

 遲意有些茫然的看著老太太，不明白這番話的意思。 

 老太太也不意外，淡淡解釋：“每個人都有祖宗，就像水有源頭，樹木有一樣，決不能忘。 

 父母的養育之恩，和天地一樣沒有邊際。 

 你父母不曾養育你，從今往后，你只要時時刻刻記得顧家對你的養育之恩。” 

 遲意在老太太銳利的眼神下，老老實實的點頭。 

 “是，我記住了。” 

 …… 

 今年，遲意二十五歲。 

 被陳叔和保鏢帶回顧家，再次走這條路上，心想，又是冬天。 

 快下雪了。 

 走進客廳，如同十二年前一樣的場景，老太太從樓上走下來。 

 仍是黑旗袍，但老太太的形消瘦矮小了許多，頭發幾乎花白。 

 唯獨上的氣場如同的翡翠首飾，愈發貴氣迫人。 

 “。” 

 “跪下。” 

 老太太輕飄飄一句話，卻得遲意不敢大聲氣。 

 提了提腳，老老實實的跪在前廳。 

 老太太走到沙發上坐下，傭人遞上了熱茶。 

 輕輕吹了吹茶沫，問：“孩子幾個月了？” 

 遲意垂著頭，沒吱聲。 

 老太太道：“正霆是獄了，但還是能探視的。” 

 言下之意，顧正霆早就將懷孕的事告訴老太太了。 

 “差三天，十二周。” 

 老太太點點頭，淡淡開口：“陳叔。” 

 陳叔走到遲意面前，手一揚，狠狠給了遲意一掌。 

 遲意沒防備，一下跌倒在地上，半張臉火辣辣的疼。 

 “我養了你十二年，沒想到你平時看起來乖順，卻敢在我眼皮底下勾引淮州。 

 我是看在你懷孕的份上，否則絕不只是這一掌而已。” 

 遲意慢吞吞的爬起來，直脊背跪好。 

 老太太又道：“你心里打什麼主意呢？母憑子貴嗎？ 

 從顧家的養，變顧家主人？再過五十年，就是我這個位置了，是嗎？” 

 遲意如實道：“，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您的教養之恩，我一直銘記在心，我對二哥是……” 

 “行了，好聽的話誰不會說？眼下再好聽也沒用了。” 

 老太太毫不客氣的打斷了的話：“你有兩條路可選。 

 第一，打掉孩子，我給你找個外地的家族聯姻，嫁過去以后食住行虧待不了你，往后你也不許再回江市。 

 第二，生下孩子，放在我邊養著，也是淮州的第一個孩子，說不準，未來會是淮州的繼承人。” 

 遲意搖搖頭，上小腹：“我從來沒想過要他做什麼繼承人，我可以自己養活他。 

 哀求的看向老太太：“，我可以帶他離開江市。 

 我以后再也不會回來了，絕對不會讓任何人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 

 老太太有些不耐煩：“我剛剛說的

兩條路，沒有一條是允許你帶著顧家的孩子離開。 

 要麼這個孩子沒出生，不存在。 

 要麼這個孩子姓顧，在顧家長大，淮州爸爸。” 

 遲意皺了皺眉，終于漸漸明白老太太的意思。 

 “但我絕對不能是孩子的媽媽，是嗎？” 

 老太太淡漠的掃了一眼，布滿皺紋的眼皮下，顯出幾分輕蔑。 

 “孩子的媽媽只能是顧太太，你覺得你夠資格嗎？” 

 這句話簡直比剛剛那個耳還要響亮狠厲，生生打出了遲意的眼淚。 

 絕的看著老太太，哀求道：“……” 

 “選一個。” 

 遲意的抖著，眼淚落在口中，腥咸的要命。 

 “我……我生下他，顧家會好好對待他嗎？” 

 “當然，他是淮州的孩子，就是我的曾孫，沒有人敢怠慢他。” 

 “那誰會是他的母親呢？” 

 “淮州未來的妻子，一定是出高貴的人，這個就不是你要心的事了。” 

 遲意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一顆顆墜落。 

 老太太淡淡道：“你是要選第二個了，對嗎？” 

 遲意艱難的點了點頭：“是。” 

 “很好。” 

 老太太招呼陳叔：“帶去做個產檢，把報告拿回來給我看。” 

 “是。” 

 陳叔將遲意扶起來，走了兩步，背后又傳來老太太的聲音。 

 “你別背著我把事捅到淮州那里去，他可不會給你兩條路，他不得沒了這個累贅。” 

 遲意的腳下踉蹌著，險些栽倒。 

 “累贅”二字，如一把刀，刺進了的心臟。 

 …… 

 車停穩后，遲意看著面前如同城堡一般的高級醫院，有些晃神。 

 “博亞私人醫院，顧家是最大的東，三小姐可以放心，這里的醫生會給出最專業的判斷。” 

 遲意扯笑笑：“也能做最專業的人流嗎？” 

 陳叔面不改：“只要三小姐聽老太太的話，就不會有躺上手臺的那一天。” 

 遲意被護士引進診療室，關上門后，走到簾子后面躺下。 

 坐在彩超儀前的醫生摘下口罩，鏡片后的黑眸劃過森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