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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好》678.第672章 番外10無悔(圣冊帝)(上)

阿蘊走近那老人,保持了三步之距。

那白發蒼蒼的老人微微笑著稱贊:“你很聰明。”

“我沒有很聰明。”阿蘊小小的臉上滿是正:“我只有一點聰明,是阿娘阿爹還有先生們教得好,而我學得也很好。”

老人眼中的欣賞之愈濃兩分,卻是慢慢地問:“你可以直呼當今天子為阿娘嗎?”

阿蘊反而不解:“天子本就是我阿娘,我為何喊不得?”

理所應當的反問里,藏著無限親信任。

老人到底沒有回答這句反問,細細看著眼前的孩,尤其是那雙稚的眉眼,不道:“你很像,和小時候一樣。”

“這是當然,我阿娘總也這樣說。”阿蘊有些得意,忽然又反應過來什麼:“你如何知道我阿娘小時候什麼模樣?你也見過我阿娘嗎?”

老人輕輕頷首,未有細致解釋。

阿蘊已自行想通了:“也對,我阿娘可是天子,你既同住在這皇城,想必是見過的。”

阿蘊話音剛落,忽然忍不住微微傾,看向老人手中握著的龍杖,小孩認真數了數那上面所雕龍爪的數目,不到意外——這種龍,分明只有阿娘這位天子才能用的。

阿蘊不由拿好奇的眼睛看向竹椅中的人:“……你也是天子嗎?”

老人的聲音很輕:“曾經是。”

阿蘊眨了下眼睛:“照這樣說,你也姓李?咱們是一家人了?”

“是一家人。”老人說:“但我不姓李。”

阿蘊“啊”了一聲:“那你為何會為天子?”

“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老人問孩:“你想聽一聽嗎?”

阿蘊想了想,誠實點頭。

老人便讓宮娥給阿蘊搬一張椅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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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來尋太的宮人中,有一名侍快步走來,向老人施禮后,便向太恭敬地道:“殿下,請隨奴回去吧,先生怕是要等急了……”

“那你便回去告訴先生,讓他不必再等就是了。”阿蘊自己坐到那高高的椅子里,雙腳尚不能地,說起話來卻很簡單利落:“我今日不想聽經史,想聽故事。”

侍知道太,也不敢多勸,應了聲“是”,退了出去后,讓兩名侍守在宮門,又讓兩名宮娥回去傳話。

傳話的宮娥分作兩路離開,守著的侍凝神垂首,不敢大意。

這些年來,這座宮院里住著的人從不出現人前,他們也不曾踏足此地,時長日久之下,這座宮院和它的主人便了某種忌,若無詔令示下,便沒人敢提及靠近。

而此時,那個曾經的天子,正在向下一任天子,用陳舊的嗓音慢慢講述一段陳舊的故事。

這個故事,要從一戶小之家說起。

這戶人家姓明,一日,明家宅中,響起了一陣嬰兒出世的宏亮哭音。

一名年的道人路過,主叩門,聲稱貴宅今有祥瑞之氣環繞。

時下世人重道,而這道人雖說年,高高瘦瘦的形周圍卻莫名有幾分仙風縈繞,門人不敢怠慢,請示罷家中主人,便禮待有加地將人請了進去。

道人見罷那剛出世的嬰孩,神卻逐漸大變,再無起初的年沉穩,竟向這戶人家的主人道起喜來,問是何喜,道人言“大喜”,竟稱:此有帝王相。

這話卻無法讓明家人到驚喜,只有驚嚇而已——李氏江山如此穩固,此言傳講出去可是會招來大禍的。

明父當即沉下臉,呵斥那道人胡言語招搖撞騙,立即將人驅逐出去,并勒令家中人不許提及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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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于公務的明父很快便將此事拋之腦后了,但他的妻子、也就是那個嬰孩的母親卻牢牢記下了。

那是一個有別于常人的母親。

這位母親信道修道,幾番要離家修行而去,卻被丈夫竭力喝止。

不想被困在后宅中不停地生孩子,志向所求和現實生活背道而馳,這讓痛苦萬分。

產下次后,隔了不到兩年,又被迫生下第三個孩子后,終于有些瘋癲了,在后宅中修行,穿道袍,甚至煉丹藥。

一日,修行尚未圓滿便先行瘋癲的盯著小兒的臉瞧,去兒的骨相,忽然神大變,大聲呵斥小兒果然是個災殃禍星。

從那后,輒便要押著小兒在天尊像前跪下反省立誓絕不禍世,又或以手中拂塵反復打在小上,聲稱要替兒消除罪孽。

那個孩就這樣慢慢長大,從起初的驚嚇大哭到之后的平靜忍

孩的父親被調去了外地任職,一年里也回不來幾日。

孩的阿姊懼怕們的母親,雖心有不忍,但能幫忙的地方很

一日,這位阿姊心疼地抱著妹妹流淚,這才對妹妹吐母親這樣做的原因,只道或許與當年上門的那個道人有關——阿姊說出了那道人有關帝王之相的預言。

孩彼時只覺得荒謬,的母親竟為了這樣一句毫無憑據的話,便將視作災星妖邪嗎?

因苦苦修行卻無進益,的母親越來越瘋了。

一日,母親將的頭按進了水缸里,咬牙切齒地說是禍星,讓務必將罪孽洗凈。

可是就要窒息了,而母親似乎忘記了今年已有十四歲了。

十四歲的力掙扎著抬起頭,一把推開骨瘦如柴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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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滿頭都是水,水珠滴落,了腳下的青磚。

的母親摔倒了,滿頭都是珠滾滾,染紅了門前的石階。

即便如此,母親掙扎著站起,還是想要打

母親站起又倒下,靜靜看著,沒有一點慌張和愧疚。

是什麼?一日也不曾會過。

而若這世上果真有所謂因果,那麼,母親既在上種下了因,便理應由母親吞下這苦果。

平靜地抬腳離開,任由下人們慌地扶起母親。

那一向缺席的父親也終于回來了,給了一耳的足。父親雖總是缺席,卻半點也不影響父權的實施。

阿姊來看,哭著說,那到底是們的母親。

問阿姊,可曾也試過被人掐住脖子或溺在水中的覺?

阿姊沉默了,只好又問,可需要阿姊做些什麼。

自然不會提那些不切實際的要求來為難懦弱的阿姊,只說想要看書練字。于是阿姊給取來許多紙墨,許多書,讓認真抄寫。

那些書要麼是佛經,告訴要放下恨嗔癡一切妄念;

要麼是誡之流,教務必做一個循規蹈矩安分守己的有德子。

看來看去,只覺得這其中全是謀。一概道理論說,皆為無恥飾。

可是卻沒有與這謀抗衡的能力。

看著鎖的房門,突然想到那道人的預言,一時竟希那是真的,哪怕聽起來荒謬至極,而甚至連皇城是什麼模樣都不知道。

那年十四歲,隔著閉的門窗,拙劣地幻想著皇城該有的模樣。

不久,終于被放出去了,因為的母親死了。

死于不治亡,準確來說,母親不肯服用大夫開的藥,喝符水吃丹藥,所以死了。

跪在靈堂里,只覺母親死得實在咎由自取。

那時的如何也想不到,就在兩年后,竟果真來到了曾幻想過的皇城前。

朝廷采選,被升遷無門路的父親送進了京。

進京前,向父親出手去,討要銀錢,直截了當說需要打點。

父親看了片刻,讓人取了來。

被選中留下是意料之中的事,但這只是個開始,縱然不信那個預言,可也絕不甘心止步于一個小小才人之位。

的出太過普通,也沒有可以艷群芳的絕頂,但覺得后者反而是好事。

收斂起一切冷鋒芒,甘做他人之綠葉,拿出誡該有的模樣,不爭不搶,即便跪下行禮時,被妃嬪們拿繡鞋踩在手指上警告示威,依舊只將頭伏得更低,看起來自認卑賤到了塵埃里,實在沒有半分威脅。

有人被害死,有人因害死旁人而死,而還在。

也殺過人,借刀殺人,刀與人至死不知是所為。

是的,很早之前就在殺人了,不是一個好人,也從未想過要做一個好人,想做一個活人,有尊嚴的活人。

一直在等,等一個機會。

再次小產的長孫皇后悲痛絕,等的機會到了。

一日大雨,很外出的,來到皇后宮中,送去為皇后祈福的手抄經文。

“恰巧”皇帝也在。

知曉這位年輕的皇帝癡迷書畫。

皇帝一眼便看到了那抄寫經文的字跡。

的字極其出,那是抄經的果。

皇帝第一次留意到,問什麼。

答出自己的姓名——明遮。

皇帝更添了興致,遮字很用于子。

言——家父道,明字太盛,當遮其

皇帝當晚便傳了侍寢,解衫時,笑著說,倒要看一看到底遮藏了怎樣的寶

看似寵若驚,實則在心間嗤笑。

所謂與皇后年夫妻深,不過如此。

所謂帝王,也不過如此。

每一次的侍寢都非偶然,懷上孕更是理所應當。

有孕之后,避開一切明槍暗箭,主一位無子的貴妃羽翼之下,躲開了全部的人禍,但誰想天意竟與過不去。

生產當日,天象有異,雷陣陣而不見落雨。

恰逢蜀地大旱,在一些妃嬪別有居心的搬弄下,不祥之說傳至朝野。

皇帝那時很頭疼,看也未看一眼的一雙兒,之后便是長久的冷落忘。

境凄慘的慧嬪,至于在這個份之外,要如何做一位好母親,不知道,也沒興趣,的母親亦不曾教給

對阿效更多一些疼,是因為阿效是男孩,有希的助力。

可是天意還是不肯站在這邊,甚至好像在執意與作對,阿效生來弱,任憑如何調養惜仍不見好轉,反而是阿尚有著超乎常人的健碩聰慧……有時想,若這世上真有天意,那這天意實在該死。

為了離開那個偏僻的鬼地方,試遍了所有的辦法,求人求己卻皆無用,要麼被漠視嘆息,要麼被辱踐踏。

日子漸如一潭死水,而阿尚如同一尾彩明亮的小魚,游來游去,跳來跳去,撞來撞去。

怎麼也沒想到,這尾小魚竟意外撞出了一條生路,就此改變了們母二人的一生,甚至改變了天下江山的局面。

在東宮時便小產過的長孫皇后很難再生育,長孫家和皇帝一同挑選了三皇子養在皇后膝下,可漸漸長大的三皇子卻不如他們想象中那般

但孩子年紀還小,尚有打磨的余地,于是皇帝為三皇子選了一塊磨刀石——冒充李效的李尚。

從第一日起,就知道皇帝是知道真相的。

那時阿尚是第一次假扮阿效,阿尚本人很出現在那些皇子面前,混間騙過一群稚齡孩且罷,卻不可能騙得過當今天子。

一塊出卑微,任大膽,而又藏下這天大謊言的磨刀石,才是最合格的磨刀石,因為隨時可棄,只需一句欺君之罪便可打深淵。

阿尚從第一日開始,便在臨淵而行,這個做母妃的很清楚這一點,但沒有急著告訴阿尚,越怕的孩子越容易出錯。

這是一場以命為注的豪賭,但必須要這樣做。

而阿尚比任何人預想中的都要出,那個孩子如一顆種子,起先人們默認那是一顆平平無奇的草種,可當這顆種子終于有機會得到的灌溉之后,卻迅速地長了一株參天大樹。

必須要讓皇帝依舊認為阿尚是可控的,很合格地扮演一位誠惶誠恐心神不寧的妃子。

而三皇子并沒有被阿尚打磨得更鋒利,阿尚的出,讓那個孩子甚至要被磨碎了。

或許在無人時,皇帝也會不乏憾地想,若“李效”是真的李效該多好。

朝野上下都在催促立儲之事,以長孫氏為首的利益集團支持三皇子的仍不在數,但皇帝卻有些猶豫了,他覺得為時過早,三皇子包括那些皇子們還需要磨礪。

想,這個時候,要做的是切斷三皇子與皇帝之間最穩固的關連——長孫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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