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呢？”

今日初雪，地上已經鋪上薄薄的一層，丫鬟正清掃地面雪季。

容澈回來時，撣了撣肩上積雪，在暖房換了裳，深怕寒氣侵蝕許時蕓。

“夫人在小廚房。”丫鬟低聲吩咐道。

容澈猛地擡頭看去。

“胡鬧！子已是強弩之末，怎麼還能跑？”當即又急忙出去，朝著小廚房而去。

“將軍，夫人今日有些不一樣，您去看看吧。”

“燦燦小主子帶了位姑娘回來，夫人……抱著又是哭又是笑，很是哭了一通。一直喊著心肝，喊著兒。”

容澈聽得心驚不已。

旁人不清楚，他卻是明白的。

蕓娘如今有了心理疾病，半點不得刺激。

時常分不清現實和幻境，時常幻想朝朝還活著，一會又驟然清醒。這些年一直喫著藥，但效果依舊不明顯。

容澈踩著積雪，吱呀吱呀的快步朝小廚房去。

自從朝朝出事，小廚房已經許久不曾啓用過。

至多用來熬藥，都是冷冷清清一片肅穆的樣子。

但此刻，他才走到小廚房外，便依稀聽到小廚房傳來的歡聲笑語。以及氤氳而出的白霧氣，他站在白茫茫的熱氣中，有片刻失神。

府中太久太久沒有笑聲了。

容澈靠著牆，一滴熱淚滾落。

他聽到了妻子久違的笑聲。上次大笑，還是六年前……

妻子在說：“這九轉金蓮最是寶貴，不論蓮葉還是蓮花，亦是長出來的蓮子，都帶著一清香。”

“蓮花裹上，炸蓮花，擺一朵朵綻放的蓮花模樣，瞧著好看又好喫。等會你嚐嚐……”

“還有金蓮，娘將金蓮子磨……”此刻的許時蕓溫又專注，陸朝朝必須在擡眼就能看到的位置，否則便會六神無主，陷驚恐之中。

“哇，祖母好厲害，能將花花做菜。燦燦從未喫過呢……”

“小姑姑，你快嚐嚐……”

一牆之隔的容澈，聽得那句小姑姑眼皮子直跳，連心臟都猛地收了一瞬，疼的他弓起子，狠狠按在心臟上。

小廚房瀰漫著滿室白霧，視線有點遮擋，許時蕓擡頭看不清陸朝朝，心頭有點慌。

陸朝朝一眼就看出的焦慮，便上前幾步，靠在竈臺邊上，幫著許時蕓一同和麪。

許時蕓時不時擡眼，母倆相視而笑。

陸燦燦迷茫的看著兩人，屋有點悶熱，打開門，想出去通風。

哪知剛開門，便瞧見祖父正黑著臉站在門口。

燦燦心頭一驚，轉關上門，生怕驚祖母。

“祖……祖父……”

容澈正著心口不安，朝著燦燦招手。

兩人還未說話呢，便聽到一陣風風火火的聲音衝進院門：“陸燦燦，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

“你這死丫頭，竟闖下彌天大禍！！”溫氏氣得眼眶通紅，手中還抓著一藤條。

燦燦嚇得臉煞白，衝上去便抱住容澈大：“我命休矣，祖父救我！”

容澈……

容澈豎起手指放在脣邊，溫氏頓時著滿眼怒氣，拎著陸燦燦朝院門外走去。

待離開院子，陸燦燦一個跪便跪在地上，鼻涕眼淚橫流。

“娘，我知錯了嗚嗚嗚嗚嗚……輕點打，別打臉，臉打壞了嫁不出去，在家當老姑娘。”

“也別打屁屁，屁打了不好坐，沒法上學。”

“別打手，打手沒法寫字。嗚嗚嗚嗚……”

溫氏本來聽說在外尋了個假姑姑回來騙祖母，已經怒氣沖天。可瞧見這幅可憐兮兮的模樣，差點給氣笑。

“現在知道怕了？你知道自己闖下多大的禍嗎？這種彌天大禍你也敢說？”溫氏心頭急躁，又是愧疚。

與陸政越是娃娃親，年時便與許時蕓很是悉。

許時蕓又因年輕時過婆婆的苦，對甚是寬容。嫁過來這些年，比在孃家還舒坦。就連爹孃，都說這輩子嫁進了福窩窩。

這滿京城誰不羨慕。

若不是有年的娃娃親，以溫家的家世，是絕對進不了陸家大門的。

平日裏對婆母更是恭敬孝順，卻不想兒竟膽子這麼大，尋個人來扮陸朝朝。

是想一想，就要嚇昏死過去。

“老太太有心疾，此事一旦拆穿怎麼承得住？”這，豈不是要的命嗎？

燦燦哇的放肆大哭。

“燦燦不想失去祖母，嗚嗚嗚，大家都說祖母不行了。燦燦隻想讓祖母活著……”

“娘，祖母不是失憶了嗎？一直以爲朝朝小姑姑在外遊歷，只要尋個假姑姑回家，祖母心結就解了呀。”

“嗚嗚嗚，燦燦已經將姑姑的事，事無鉅細的告訴。扮演的很好，祖母都信了。”燦燦抹著眼淚哭得眼淚嘩嘩。

溫氏和容澈面面相覷。

燦燦不知，可他們卻是知道的。

老太太並未失憶，只是讓他們放心的託詞。

“你祖母信了？”容澈驚愕的問道。

燦燦點頭：“是啊，正起鍋燒火給姑姑做金蓮呢。還不許旁人幫忙，要自己做。”

“唸叨著什麼六年的金蓮。”

容澈眼中難掩震驚，金蓮，他知道那是妻子的心結。

那是無數個日夜輾轉反側的心魔。

溫氏抿著脣，臉難看。

老夫人信了，比不信更可怕。如今神恍惚，本就分不清真假，一時之間信了並不意外。

可謊言終究會有拆穿的那一日，老太太思念兒魔，若謊言拆穿的那一日……

老太太怕是……

溫寧心頭慌，心疼老太太，可若老太太出事，責任便在燦燦。

溫氏提起襬：“父親，是兒媳沒有教導好燦燦，讓燦燦犯下大錯。”

“燦燦還年，尚不懂事，是兒媳沒有教好。”

容澈卻是聽著廚房飄過來的笑聲怔神。

他已經六年沒有聽過蕓娘笑聲了。

他輕輕搖頭：“你起來吧。”

“燦燦見不得祖母陷絕境，這是燦燦的孝順。不論結果如何，此事已經發生，咱們便……順著蕓娘吧。”

“是真是假，已經不重要了。”他的蕓娘，想來也是爲了讓小孫放心。

“你也別打孩子，燦燦爲祖母忙前忙後，是孩子的心意。”容澈了燦燦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