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朱高煦似乎又聽到徐輝祖的聲音:或因所知不全，又不能確認別人的想法，故做一點、看一點，不斷揣測印證，倒不失為穩妥……

那不合時宜的胡思想，一時間便有些煞了風景。

朱高煦看著池月那緋紅如酒醉的容、糾結而迷離的目，卻還是忍不住去試探。

他逐漸靠近池月，走得很慢，生怕驚嚇了。臉上常有的清高冷意早已不見，目中帶著可憐楚楚的神，又仿若有些許嫵。

“高王……”池月坐在椅子上，雙手使勁拽住角，的全都仿佛繃著，連聲音也變了，“你誤解了甚麼、想起了甚麼，現在便說罷。”

“我誤解了你的意。”朱高煦說話溫和，作也很緩慢。池月十分張，他卻十分小心。

池月目閃爍，咬著下搖頭不語。

古代似乎連表白的詞都沒有，反正朱高煦想不起來。一切都靠暗示、靠猜……說什麼“此前就算高王不綁、也絕不會泄高王的行蹤，連猶豫都不會”;又說什麼“走得慢過得快”。不是在暗示意?

有時候朱高煦覺得、自己的思維仍舊跟不上這個時代的人。他習慣於證明題一樣的邏輯，無論過程多麼繁複，結論必然由已知條件推出;但池月的思緒，似乎更加飄逸，更加難以捉。

便如那飄飛的柳絮，輕輕的不可定狀，也沒有方向。

“你抓那麼作甚?我又不是壞人，快把手放松一點。”朱高煦一面好言說著話，一面把手放在了池月玉白的薏之上。

池月輕輕手，但沒掙，的力氣很。看了朱高煦一眼，頓時嗔目道，“我怎麼瞧高王也不像好人……”

朱高煦的手開始小心地移，搖頭道，“我只是比較愚鈍，那回在清泉寺相見，你要我抱著你，我竟然錯過了！”

池月聽罷更是一臉愧，聲道，“那時高王滿是好意，現在卻只有心。”

朱高煦的腦門上浸著汗珠，已顧不得許多，只要池月沒有力抗拒，他便得寸進尺。

許久之後，糾纏不清的氣息，忽然戛然而止。池月手到腹間，使勁抓住了他的大手，抬起頭來，聲音清晰了不，眼神裡似有憂懼之，“若我做了這件事，往後將如何自?”

朱高煦從手上傳來的力度，覺到了的堅定和認真。他的手掌放在那裡，一時間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池月剛才的話如同回音一樣，不斷在耳邊響起。

當初把池月綁走、關在這酒窖之中，自是勢所迫，現在如果用強，實在有點乘人之危。何況池月從小出書香門第，過不禮教的熏陶，讓不明不白在這酒窖中就失了清白，恐怕確實難以接。

朱高煦想到這裡，漸漸冷靜下來。

不一會兒，他便回到了地面，走出雜房時，長長地吸了一口清涼的空氣。

……

原以為這次回北平能清閑一段時間，不料沒過幾日，朱高煦便接到了出征的命令。時姚廣孝返回北平，帶了燕王的信件，要換朱高煦南下前線。

朱高煦到京師見過李景隆等人之後，燕王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決定實施新的戰略了。

這一次，燕軍可能不會再局限於河北山東！

朱高煦下令本部人馬限期聚集，自己也拾掇一番。建文三年六月初，朱高煦便準備再度出北平、往與燕王會合。

那一破損的青塘鐵扎甲，

已經心修複好。但重新修補的料子和新舊都不同，有偏差，上面一塊塊修補的鐵片，便如他的戰爭歷練。 在王貴等人的幫助下，朱高煦終於披上了重甲。他看著銅鏡中的自己，神很不淡定。

“王爺。”王貴雙手捧起雁翎刀，遞了上來。

朱高煦手接過，耳邊又響起了自己說過的話:皇帝有什麼了不起，照樣可以拉下馬！

他拔出雁翎刀，察看了一眼嶄新的刀口，“鐺”地一聲送回刀鞘，將刀鞘掛在腰間。恍惚之中，又想起了姚姬說的話:莫忘之親，莫失今言。

他猜忌過姚姬，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姚姬並未做過對他不利之事，當初在京師被救過一命、也是事實;而朱高煦答應過的事，卻沒有做到。

這世上的恩怨，有時難以分辨清楚。

拜別徐王妃、世子等人，朱高煦回到郡王府，見王斌、韋達、陳大錘等諸將親軍已披堅執銳等在門樓外，文侯海、宦王貴曹福，以及府中的奴仆都來送行了。

杜千蕊也在王貴邊，還是第一次見到朱高煦渾鐵甲、全副武裝的模樣。

“王爺，定要當心。”杜千蕊神擔憂地看著他。

朱高煦看了一眼微微點點頭，又見王貴等府上的一眾人鞠躬道別，他便回顧左右道，“出發！”

眾騎紛紛離開門樓，朱高煦帶著人、到城北校場調本部人馬。他此時有騎一千四百、步軍三千余人，步騎共計約五千眾。原來掌握的藩騎不在北平，早已在南面前線。

六月天氣十分炎熱，朱高煦率眾緩慢行軍，到中午便扎營休息，他們好幾天之後才到達蠡縣城。這座城池幾經易手，年初又被燕軍攻下，前不久變了燕王的大營所在。

但朱高煦到蠡縣時，聽說燕王已率軍渡過滹沱河。

於是朱高煦在蠡縣駐扎歇了一天，一面派斥候打探燕王的位置，一面派兵搭建浮橋。次日一早，天還沒亮軍中便吹號造飯，諸部天蒙蒙亮出城，通過浮橋渡過滹沱河。

當天晚上朱高煦趕到了燕王大營，下令韋達王斌等擇地修建駐地，自己便騎馬趕往中軍拜見父王。

……大帳的幾個大將見到朱高煦進來，紛紛側目，陸續抱拳見禮:“高王！”“拜見高王……”

朱高煦一臉和氣地抱拳回禮，從中間走上去，拜道:“兒臣奉命南下，拜見父王！”

燕王一臉喜，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朱高煦面前，雙手托住他的小臂，將朱高煦扶住，“高煦立了大功！若非有你此行之功，俺也無法決意南下。”

“兒臣能為父王分憂，只是本分之事。”朱高煦忙道。

燕王又皺眉道:“未料你們會如此兇險，為父聽了鄭和稟報……唉！”他歎了一口氣之後，神一變，“幸好俺兒有福，終於化險為夷。”

朱高煦道:“願父王能早日兵臨京師。”

“好！”燕王在朱高煦的肩膀上拍了一掌，然後轉走了幾步，說道，“盛庸在山東，平安還在滹沱河沿岸。平安沒多騎兵，他的步兵行軍太近怕俺們伏擊突襲，還未輕易彈，俺們便不等他了。”

金忠道:“王爺之大略甚，到現在朝廷竟還不知咱們的打算！旁晚時探馬來報，盛庸軍各路向濟南聚集，以為咱們要渡河攻濟南城哩。”

燕王聽罷笑了一聲，諸將也跟著陪笑起來。

朱高煦一面強笑，一面想到地窖裡的妙錦。心道:若非我把妙錦關起來，諸位此時還能笑得如此得意?

金忠道:“去年以來，盛庸便抱住山東為立足之地，以為萬全之策。我師若攻山東，盛庸便守濟南堅城;又以為我師不敢過山東，只因軍從山東一側出，便馬上可以斷我後路、糧道。卻不料王爺兵鋒指大江矣！”

燕王點頭道:“盛庸重兵聚濟南，俺們正好趁機進攻濟南以西諸城，諸州縣空虛不能守。如此俺們便能越過山東，徑直南下！”

眾將拜道:“王爺英明！”

燕王便揮手道:“諸位都回營， 明日拔營！”

眾將告退，燕王獨留下朱高煦。旁邊的宦鄭和也默默地出去了，很快大帳中便只剩父子二人。

燕王語重心長地說道:“你的兩個兄弟，長兄行不便、弟弟年紀太輕沒甚經歷，為父只能派你去辦事了。”

朱高煦以前就想好了套路，就是不斷地反覆地表忠，像廣告詞一樣！他當下不假思索就說道:“兒臣的命也是父王給的，只要父王一聲令下，即是刀山火海肝腦塗地也在所不辭！”

他雖然滿肚子牢，但此時說那些沒任何作用……他這陣子一直在想一個問題:以燕王這種猜忌心重的子，等戰爭結束了，他朱高煦現在到的一切不公和猜忌，會不會轉移到世子頭上?世子眼下躲在北平過著好日子，將來就不一定了……

他便又說道:“父王派兒臣到京師，不過形勢所迫。我師南下如無人接應，不能過大江、破京城，父王此時也不敢冒險南下，咱們的艱難境也無法改變了。”

“嗯……”燕王微微點頭，“為父此番急著你前來，也是覺得高煦忠勇，能幫上為父的忙。”

看父王平靜的神，朱高煦便知父王還算滿意，至不用煩心。

“去罷，高煦勉之。”燕王道。

朱高煦抱拳道:“兒臣告退。”

他走出大帳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四面的軍營裡點著火，一眼去，竟不見頭尾。此時燕王麾下的人馬，估計已經有二十多萬人！

朱高煦此時也期待著歷史的重演，而不會出現任何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