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線是帶著磁的涼沉。

    裴遲站直了，冷冽氣息遠了點，周初檸終於呼吸順暢了。

    “就這樣。”說。

    領帶繞上他的脖子，不知道裴遲是故意的還是怎麽，紆尊降貴地低一低頭都不肯。周初檸穿了五六公分的高跟鞋，幫他係個破領帶還要踮腳，三秒鍾就站不住了。

    扯著裴遲領口往前一拉。

    “哥哥，我夠不著了。”

    裴遲順著的力氣往前俯了下，聲音很淡：“嗯，然後呢？”

    然後需要你彎腰啊爺。

    周初檸很想把領帶丟還給他，可一想到競標的命運，還在這尊活閻王手裏，又啞火了。

    趁著他俯，快速係好一個結。

    不知怎的，沒來由想到林響那句——裴遲不吃花瓶這一套。鬼使神差問了句。

    “如果這個拍攝項目我想要，你可以直接給我嗎？”

    裴遲瞥一眼，短暫安靜後，眉梢意味深長地抬起。

    “你還真敢說。”

    “這個項目，企宣部的年框合作預算，夠養活你們這樣的工作室好幾年了。”

    ……果然不吃花瓶這套。

    周初檸略顯尷尬。想過會被拒絕，但真看到他眼裏的寡淡，又讓恨不得從來沒問過。

    “不過……”

    裴遲停了停，目極淡地過，“你求求我，說不定也可以。”

    總是清正克己的人，似乎偶爾也願意配合，在不知結局的遊戲裏隨波逐流。

    周初檸被他一句話說得愣了愣。

    怎麽求。在哪裏求。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思想齷齪。總之裴遲的眼神端方坦然，看不出有毫言外之意——除了那雙搭在後頸的手，指腹著耳，還在緩緩地磨。

    催命似的手機鈴聲，給辦公室裏正在升溫的曖昧，生生破開一道口子。

    來電人：周聞叡。

    聽筒裏是他拖腔拉調的聲音。

    “回來給我帶鴨。聚芳齋的鴨，其他家的不要。還有李記的鹽水鵝和鹵牛。”

    裴遲冷冷吐出兩個字：“白癡。”

    想捂住手機已經來不及了。周聞叡警覺道： “誰的聲音？這麽悉？”

    安靜幾秒後，他的高分貝聽筒都不住：“周初檸，你跟前男友複合了？！連服都舍不得扔的那個。”

    周初檸：“……”

    果然是白癡。

    “聚芳齋離宋舒家近的，我打電話讓給你送。”

    周聞叡投鼠忌，打了個哈哈，“哦哦，我突然想起來還有點事。”當即掛了電話——

    鴨都不要了。

    抬頭，看到裴遲的神突然有些意味深長，他角微諷，一句話說得不冷不熱。

    “還念舊的。”

    剛才還算溫和的眉眼，眼可見的冷了下去，“你到底還收藏了多男人的服？”

    什麽跟什麽？

    周初檸趕解釋：“不是，那個服是……”

    “不想知道。”裴遲轉過開門出去，完全不顧站在門口的方琮有沒有聽到，“你的私生活我沒興趣。”

    周初檸不得不佩服方琮的專業素養。明明聽得一清二楚，過來跟說話時，神畢恭畢敬，看不出一端倪：“周小姐，裴總讓我先送您回去。”

    周初檸到樓下時，裴遲站在車前煙，前還掛著那個七八糟的領帶結。

    薄薄的眼皮微掀。青白煙霧裏，視線很淡地過，又像沒看見似的，不著痕跡挪開了。

    裴遲最終也沒跟坐一輛車。

    方琮在後視鏡裏看了眼周初檸的神，解釋道：“晚上在南州還有一場研討會，您工作室和機場是反方向，裴總來不及親自送您。”

    周初檸“嗯”了聲，“前幾天他去哪出差的？”

    “也在南州。”

    見周初檸有些詫異，方琮說，“聽說您今天要來公司，裴總特地回來的。”

    特地回來？

    就為了見一麵？

    冷淡的臉上浮現迷茫。剩餘安靜的時間裏，周初檸都在慢慢消化這句話。過了會，才開口問。

    “他……下次回來是什麽時候？”

    —

    自從方琮說完這些話，周初檸總想起在公司樓下，裴遲那雙意興闌珊的眼。

    記仇會。記是真差。

    下了車，站在路邊，捧了手機發消息給他。

    ［服不是別人的，你前幾天晚上給了我，上樓時正巧被周聞叡看見。我也沒有收藏其他男人服的怪癖。]

    沒多久，收到一個簡略到不能再簡略的回複。

    [嗯。]

    周初檸懶得去猜這個字背後的意思。直到手機上劈裏啪啦彈出一堆信息。

    已經回國一段時間的周漾新建了群聊。

    周聞叡、程鹽、周初檸、還有裴遲都被拉在群裏。群名看起來過分溫馨和睦——相親相一家人。

    周漾：[下周家庭聚會，誰都不能缺席。]

    周聞叡：[是我眼睛瞎了嗎，前幾年你和周初檸沒缺席？冷笑.jpg]

    程鹽：[你們家庭聚會跟我有什麽關係？]

    真.相親相一家人。

    周初檸順手回複：[去哪聚？]

    周漾終於找到了救星：[我們在南溪川投資的溫泉山莊開業，下周末，找大家去暖暖場子～]

    群裏安靜了會。

    周聞叡：[下周末南溪川？]

    如果他報沒出錯……下周末某人在南溪川出外景，下榻的地方就是新開的這家溫泉山莊。

    周初檸進門時，便看到這個堂哥坐沒坐相地斜靠在沙發上，眼睛盯著手機屏幕，若有所思。

    有些累，沒打招呼，準備上樓回房。聽到周聞叡在背後幽幽出聲：“我姐在群裏說的，你去嗎？”

    “不去。”周初檸沒回頭。

    周漾自小離家，不清楚這個妹妹的脾，才會真的把的話當作“救場”。

    周聞叡卻很了解。

    小公主遠沒有看上去那麽善解人意，甚至有些孤僻。過去這些年，不論是對他還是周漾，都淡淡的，唯獨喜歡粘著裴遲。

    “你哥去，你也不去？”

    腳步暫頓。

    從方琮那剛打聽來的行程，裴遲這周末是回不來的。

    想到那條不冷不熱的短信，周初檸說：“我哥不會去的。你什麽時候見他跟你一樣閑了。”

    畢竟他連短信都回得這麽惜字如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