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燈亮著。

    周初檸把外套掛在架子上，問在廚房裏忙活的劉姨。

    “今天沒去醫院送飯？”

    “大爺那邊有專門的營養餐，何小姐說不用再送了。”

    周初檸平淡的“嗯”了聲。

    拉開椅子坐下，拿起筷子，又放下。

    “……他還好嗎？”

    劉姨大致知道兩人前段時間鬧了矛盾。現在裴遲又住進醫院。

    憂心忡忡：“前兩次去，大爺都在忙工作。住院了還這麽拚，您有空勸勸，您的話他肯定聽……”

    周初檸點頭。

    吃過晚餐，主把碗筷送進廚房，“家裏醫院兩頭跑，這段時間辛苦了，接下來一周休假吧。”

    劉姨不是本地人，進周家十多年，對的照顧、了解比沈秋嫦更多。

    富貴人家做事有一條最要，不該問的別問。

    好比現在，麵對突如其來的“休假通知”，應承得很快：“好的。那我一周後再來。”

    一周後就不在了，劉姨的去向得由裴遲決定。

    吃過晚飯，周初檸上樓，收好行李。

    四個月不到的時間，來的時候是拎包住，沒有多個人品，所以裝箱也很快。

    前兩天決定好了目的地。

    瑞士的房子已經退了租，但要再租也不是不行。在那裏獨自生活很久，有足夠的人脈支撐繼續。

    但更想去別的地方。

    劉姨當天晚上離開了翠湖灣。

    周初檸站在二樓落地窗前，高樓危宇，被霓虹照亮的玻璃幕牆鱗次櫛比。

    即將傷害一個人。

    所以即便從今天開始，往後餘生再也沒人願意毫無保留地，也甘願承。

    收拾好行李，經過客廳，把擬好的離婚協議放在桌上，旁邊還有一枚戒指。

    站在門口，回這間住了四個月的公寓。

    窗簾被換過，看起來不再是孤獨的冷調。沙發上有買的卡通抱枕、蓋毯。

    裴遲送的東西都好好放在原，並未帶走。因為已經擁有了最珍貴的禮——有了孩子。

    雖然還是新手，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一個母親。

    燈通明的江州CBD，即使沒開燈，客廳也足夠璀璨。

    想起很多年前，京大運會後，委托送書給裴遲的生們，在得知任務失敗後，在邊圍了一圈。

    “一封都不肯看？我天，我花了好幾個晚上寫的。”

    “就是啊，妹妹的麵子都不給。”

    “都說智商高的男生商低，依我看你哥哥就是個典型。”

    不到二十的年紀，生們的慕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

    群激昂的討伐聲裏，周初檸冷淡敷衍著，目卻有些躲避。

    沒有人知道，在裴遲說完那句“你念給我聽”後，狀似隨意出來的那封信，是自己的。

    書不長，因為張，整個過程都有些磕磕絆絆。

    傍晚的醫務室，心事第一次宣之於口。

    讀完最後一句，周初檸昂著頭問他：“你覺得怎麽樣。”

    裴遲安靜看了一會兒，“病句很多。”

    --

    時至今日，周初檸真切知道賀斯煬並非無名小卒。賀家留給他的灣流G650ER，一直停在江州機場專用停機坪。

    周初檸昨天才把離開時間和目的地告訴他，審批航線需要時間，最早明天上午才能飛。

    “去哪間酒店。”

    等紅燈的時間，賀斯煬轉頭問。

    “除了洲悅都可以。”

    洲悅在銀塵名下，一旦住，消息很快會傳出去。

    必須確保在消息傳出去之前離開江州。

    “多倫多這個季節冷了。你還懷著孩子，能得了麽。”

    高緯度北城市，冬天日短夜長，平均氣溫低於零下五度。

    得知周初檸逃亡的目的地是這裏，賀斯煬輕笑了聲，“會不會跑太遠了。”

    窗外影飛速流。

    周初檸定定看著，回複他的語氣也像靈魂出竅。

    “那裏能看到銀河中心。”

    “銀河中心？”賀斯煬不懂的腦回路怎麽跳這樣，“什麽時候喜歡上天文觀測了？”

    周初檸沒說話。

    “你還有後悔的時間。”賀斯煬裏嚼著糖，看了眼腕表上的數字，“現在是晚上八點，預計起飛時間明早九點。”

    “周老師，還有十三個小時。”

    周初檸愣住。

    後悔？

    二十五年的人生，一直活得自我、清醒，趨利避害。擅長在預知危險來臨前找到逃生通道。

    的驕傲迫使向前看。隻有不斷向前，才能把原生家庭的枷鎖甩開，才能徹底做自己。

    而不是被標記周家的兒。

    以為自己是不會後悔的。

    心髒像被海水浸，窒息的覺如有實質的纏上來，難以呼吸，下意識捂了口。

    賀斯煬看到臉不對，踩停了剎車靠在路邊。

    “怎麽了？不舒服？”

    周初檸說不出話，巨大的不確定和迷惘籠過來，突然有些難以負荷。

    第七號寒來勢兇猛，枯樹和行人都在視線範圍搖搖晃晃。

    但所的位置又像風暴中心。

    很安靜。安靜到，有充分的時間和餘地去思考——會不會後悔。

    再次離開他，會不會後悔。

    有沒有資格後悔。

    以及，裴遲……會不會難過。

    直到賀斯煬遞紙過來，才意識到臉上早已都是淚。

    突然變這樣，賀斯煬也有些手足無措，隻能故作輕鬆地調侃。

    “既然放不下就別走了。你現在回去，就當沒這回事。反正裴遲還在醫院，他不會知道你想帶孩子跟我私奔的。”

    “什麽私奔！”

    沒有聲音的眼淚會哽住嗓子，聽到這兩個字，幾乎要破音，“你別說了。”

    不了哭得搭搭的樣子，賀斯煬按了按眉心，覺得自己活像個拐賣婦的流氓。

    把整包紙巾都丟給。

    “周老師，如果你後悔——”

    “誰說我後悔了。”

    幹淨眼淚，渙散的瞳仁終於慢慢的，重新聚焦。

    “我還沒問你呢。明明有私人飛機，為什麽上次跟我同一航班回的瑞士？”

    賀斯煬沒應聲，看飾太平的笑，半晌才說，“省錢。”

    ……頭等艙機票確實比飛一趟便宜多了。

    周初檸語結，對這個荒唐到費解的借口，一時竟找不出反駁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