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已經落到地平線，大地上僅剩一縷殘。村子裡的大多房屋，采都不好，此刻裡面的線更加黯淡。

阿莎麗與段雪恨一起走進堂屋，發現皇帝朱高煦正一個人坐在上面，他的邊沒有別人。上方有一張黑乎乎的木桌，兩側放著椅子。朱高煦便坐在左邊的椅子上，他上換了紅的團龍服，頭上帶著一頂烏紗帽。

兩個人從門口進來，朱高煦應該是發覺了的。不過他並沒有看阿莎麗等人，猶自坐在那裡，眼睛垂著，雙手合在一起放在額頭旁，好像在想著甚麼。

“聖上，汗妃來了。”段雪恨微微一蹲，行禮道。

朱高煦換了一個姿勢，將背靠在椅子上，看著阿莎麗。

阿莎麗道:“皇帝故意激怒我，我去找火赤理論。設下圈套時，你已經提前安排了人去聽?”

朱高煦點頭道:“是的。此事功的關鍵，在於汗妃確實對謀不知，否則難以讓你緒衝。朕只不過是選擇相信你不知，賭你沒有說謊。”

“可你卻說謊騙我！”阿莎麗有點激道。說完才意識到，不知朱高煦究竟哪句話是謊言。

奇怪的是朱高煦並未辯解，只是沉默。

阿莎麗又問:“聽的人是瓦剌俘虜?”

朱高煦說道:“除了瓦剌將領，還有個錦衛校尉、他是一個早已投靠大明的蒙古人。”

阿莎麗仿若聽到腦子裡“嗡”地一聲，搖頭道:“我沒想到陛下是如此不擇手段的人，你為甚麼要做這樣的事?”

朱高煦語氣毫無波瀾，看著阿莎麗的眼睛，一臉坦誠地說道:“韃靼人謀挑撥離間，朕只是略施小計、好讓瓦剌人知道真相。準韃靼人做，還不準人知?敢要讓瓦剌人與大明人都像猴兒一樣、被阿魯臺火赤戲弄，才不‘不擇手段’嗎?”

阿莎麗瞪眼看著朱高煦，竟然一下子覺得，他說的道理是那麼回事。

但沒有承認自己的想法，猶自說道:“謀與我無關，如今我了韃靼罪人，陛下為甚麼要這樣對我?”

朱高煦道:“如果汗妃是罪人，那麼韃靼上位者便沒有懷、只有狡詐。火赤的這個謀，本就不彩。他作為主謀之一，因為愚蠢而犯錯，卻要把錯怪罪到你上?而汗妃卻已被排斥在謀劃之外，事先並不知。”

阿莎麗用複雜的目打量著朱高煦，表富，口道:“主啊，陛下真是……我差點就信了。”

確實覺得朱高煦說得很好、而且願意相信能讓推卸責任的理由。但心存的理智又讓明白，蒙古國這件大事失敗後，人們不會與講道理。

阿莎麗“唉”地歎了一口氣:“瓦剌人馬哈木知道真相後，會惱怒、出兵攻打韃靼人罷?兩邊互相廝殺、死傷無算，陛下漁翁得利，這就是陛下想要的結果嗎?”

朱高煦道:“朕是個熱和平的人，朕最要想的結果是，瓦剌人與韃靼人願意聽從大明朝廷的調停，大家都能和睦共。最不想看到的結果，當然是北方部落一門心思想襲擾劫掠大明。”

阿莎麗聽到這裡，忽然明白阿魯臺也好、火赤也罷，與大明皇帝朱高煦的區別了。朱高煦掃草原時非常殘忍，用起計來也毫不手，但神奇的是，他從來都是滿口仁義道德，裡不是大義、就是和平，不然就是遭劫掠的害者。

進屋之前，明明是想責問朱高煦的、甚至擔心他推卸不承認。但現在，他坦然地認了，還正大明地說他沒錯。這不是狡辯，而關鍵是阿莎麗也被說服了，

隻覺朱高煦所言不無道理。阿莎麗無力地問道:“陛下要怎麼置我們?”

朱高煦用很隨意的口氣說道:“過陣子，便把你們放回去。大明朝廷已經答應了阿魯臺，只要阿魯臺稱臣封、便準許你們借道。朕一向是個誠信的人。”

阿莎麗不知道、還該不該繼續相信他。因為事實就在眼前，朱高煦似乎並不是那麼誠懇厚道的人。

朱高煦的聲音又道:“當然如果你想留在大明，咱們還是會接納你的。”

阿莎麗毫不猶豫地搖頭謝絕，想了想，說道:“不管怎樣，我還是更想念草原上的生活。帳篷、羊圈，所有的東西沒有那麼細，卻都很結實。遼闊的草原上，沒有城樓與房屋圍牆，無法把人們隔在一個個狹小的地方，我們走出帳篷，便是寬敞的草地。我們在草地上燃起篝火跳舞，或是見面談論一切。”

朱高煦耐心地聽說完了，這才不聲地問道:“還是因為孩兒罷?你與本雅裡失汗生的孩兒。”

阿莎麗說了許多話，這時卻被問住了，愣在那裡無言以答。

朱高煦又道:“很久之前在一個海邊，我與一個好友夜談，聊了很多人生的事。好友有句話，說婦人最在意的事自己、與自己的孩子。我覺得頗有道理。”

或許是朱高煦的這種談心般的口氣，讓阿莎麗又放松了戒備，不說道:“孩兒長得很像本雅裡失汗，我看見孩兒，便像看到大汗還活著。我曾經下定決心，要保護孩子活下去。”

朱高煦沒有吭聲，但他的目有時候很專注。阿莎麗看到他的目，就覺得他好像想繼續聽下去。

呼出一口氣，用傾述般的語氣道:“反正也沒甚麼不能說的。”

阿莎麗開始敘述幾年前的往事，從大汗(本雅裡失汗)的軍隊戰敗逃亡開始。當時他們西逃，已經進瓦剌人活的地方，便投奔了瓦剌人首領馬哈木。因為大汗在名義上是全蒙古大汗，按道理瓦剌人也應該尊敬大汗。

但顯然後來並不是那樣，馬哈木只是表面上對大汗恭敬。馬哈木把大夥兒帶到了西邊、遠離韃靼諸部的區域後，便開始謀劃，準備圍剿屠戮韃靼殘部，將他們全數斬盡殺絕。

瓦剌人先哄騙韃靼人、讓大夥兒放松警惕，逐漸將大汗殘余的兵力分開，然後馬哈木悄悄部署兵力。但瓦剌部落中，仍有真心尊敬大汗的蒙古人。於是事先有人告，把形勢告訴了大汗。

當時大汗已經知道阿莎麗懷孕了，他沒有選擇立刻逃跑，而是派人去通知阿莎麗那邊的人、們馬上設法逃走。而大汗則留在原，為阿莎麗等人逃離爭取時間。

阿莎麗起初是不願意獨活的。但使帶來了大汗的書信，上面叮囑一定要聽從安排。

大汗在信中說，瓦剌人馬哈木最關注的是大汗，所以他很難功逃跑;反而阿莎麗那邊的人，比較忽視，抓住機會提前逃走，還有可能功。大汗希阿莎麗把孩子生下來，好好活下去。

正因如此，阿莎麗、火赤等一群人才有機會狼狽逃到哈國，否則他們已經在不知的時候，就被瓦剌人屠戮了。

“他是為了我而死。”阿莎麗說完往事，已是淚流滿面，泣不聲，開口便哽咽不已，“若非為了生下他的孩子，我決然不願意丟下他逃走……”

連一旁沉默寡言的段雪恨，也有些被了，好心把一張手絹遞給了阿莎麗。

而坐在上位的朱高煦，卻幾乎面無表，好像並沒有多大的緒波。不過朱高煦至說話很客氣，他說道:“本雅裡失汗至是個有勇氣的統治者，值得朕尊敬。”

“我不知道為甚麼要說這些，為甚麼要對你們說。”阿莎麗急忙拿著段雪恨的手絹，臉上的淚水。

段雪恨開口道:“說出來好一些。”

阿莎麗道:“我不想這樣的，我不應該如此弱。瓦剌諸部的蒙古人，是這世上最詐殘忍的人。我不該去問火赤、破壞他們的謀略，好讓瓦剌人付出代價。”

朱高煦的聲音道:“可是在此之前，謀就已經失敗了。”

阿莎麗怔了一下，這才從崩潰的緒中醒悟，事確如朱高煦所言。即便沒有讓明國皇帝的反間計得逞，謀也無法繼續、更難再挑起大明與瓦剌諸部之間的戰爭。

朱高煦好像一直都很清醒，總能一針見地指出事的關鍵，完全不煽的影響。阿莎麗稍微冷靜時，觀察他有神的目、想起他察民等事，一時難以理解此人，不知道他是有、還是冷無。

就在這時，一個宦走了進來，彎腰道:“皇爺，天黑了，奴婢人進來掌燈罷。廚子也做好膳食了，皇爺是否要用膳?”

朱高煦點了一下頭。

宦拜道:“是。”

朱高煦接著對阿莎麗道:“留下來一起吃飯罷。”

阿莎麗沒有拒絕。

朱高煦又道:“本雅裡失汗的孩子，你不用回避了，可以親自照顧他。朕不至於與一個孩兒過不去，汗妃大可安心。”

阿莎麗不敢完全相信他的話，那可不是尋常的孩兒，而是有資格繼承全蒙古大汗的王子。但事早已暴，阿莎麗好像也沒有甚麼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