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早就黑了，宮中已是一片夜景。朱高煦徑直去了皇貴妃宮。

妙錦出門迎接時，在宮人們面前、守著禮儀規矩，也沒多問。但朱高煦回來這麼晚，還穿著一不屬於皇室禮製的裳，他便約從妙錦眼中、看到了審視的神。

朱高煦莫名有點心虛。可是他想想自己甚麼也沒乾，好像也沒有找人的心思，甚至見到薛娘子之前、他還不知道見面的是個人，究竟心虛啥?

倆人到了寢宮，大多侍宮人都退下了。妙錦便道:“聖上一酒氣，用過膳了罷?”

朱高煦點頭稱是。

妙錦說道:“我人準備了熱水，聖上先沐浴換裳。”說罷轉頭吩咐去了，也沒繼續問他的事。

過了一會兒，朱高煦便主解釋道:“今日見了個商人，便是做鏡子的薛家。”

妙錦看了他一眼，居然沒問諸如男之類的問題，只是點頭道:“我知道那家。”

朱高煦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道:“朝廷想和薛家協作，製作玻璃鏡子。我親自見了薛家人，談了一陣，晚宴上喝了點酒。”

妙錦有點好奇地問:“甚麼玻璃鏡子?”

於是朱高煦又把玻璃的製作，大致說了一遍。

妙錦似乎想問煆燒石英的法子、是不是朱高煦的主意，這時宮們把浴桶和熱水都放好了，妙錦便轉與說話。頃，妙錦便揮手們退下，並不讓宮侍候朱高煦，而是親自上前為他寬解帶。朱高煦抬起雙手，站在原地讓幫忙。

倆人離得很近，妙錦親手為他松帶、也到他了。他聞到了妙錦上的清香味，氣味很淡卻很有人味，讓人覺得心曠神怡，似乎激發了想象，讓他有一種清新乾淨、溫好的。

妙錦的材高挑、卻仍比朱高煦矮一些，朱高煦想在近看，隻好低頭才能看到的臉。妙錦不是那種恭順的人，平素也有人說、有點清高不好接近;但大概是俯視的緣故，朱高煦還是從的杏眼裡看到了別致的溫。的眼睛非常漂亮，嫵與豔的容，多半因為這對眼睛。

梳著大明朝見的髮型，頭髮挽起“髻”，耳朵在發鬢下面是出來的。在烏黑的鬢發反襯下，那玉耳十分白淨好。朱高煦忍不住湊過去聞了一下。

妙錦抬起頭瞪了他一眼，“甚麼時候都不老實。”

也不知道這句話有沒有雙關的意思，朱高煦心頭又閃過一奇怪的覺。他以前見了恩惠甚麼的人後，其實一直覺得自己上沒有任何氣味，因此是完全不明白、妙錦怎麼聞出來的。

“你上有清香味，很好聞，怎麼聞都不會膩。”朱高煦笑道。

妙錦又仰首看他，眼睛約含著笑，聲音也很好聽、只是話沒那麼溫順，“胭脂水的氣味，想甚麼呢?”

朱高煦道:“胭脂好像不是這個味，說不定你的香、只有我能聞出來。”

妙錦道:“說了你還不信。我用的胭脂不是宮中的貢，你從別人上聞不到、才不相信是胭脂水罷。”

朱高煦恬著臉道:“我還是覺得你最香。”

妙錦抬頭笑地說道:“回頭我也送別的妃嬪一些‘天蘇’號的胭脂，大家上也有這個香味，那時高煦的上、還會抹甚麼樣的油?”

“這名字有點特別。”朱高煦實在說不過去妙錦，趕趁機岔開話題。

妙錦道:“蘇州人開的胭脂水鋪子，或是取‘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之意。那家主要是敷面的水做得好，其中的‘珍珠’最是細;而時下婦人用的‘玉簪’與抹的胭脂，

‘天蘇’號做得倒是稀疏平常。”朱高煦道:“長見識了，我是完全不懂。”

妙錦揶揄地輕笑道:“那你得多學學，有用。”

朱高煦只剩下一件裡襯了，便走向屏風後面的浴桶。他轉頭道:“我怎麼覺得棉花裡總有針?”

妙錦笑地說道:“還不許我說兩句呀?”

朱高煦道:“當然許，我最喜被你的針扎了，覺就是不一樣，很特別。”

妙錦也隨之走過來，上前把他僅有的去掉。悄悄看了他一眼，忙將眼睛挪開，轉找了一條小凳子坐過來。夜裡的宮室也有點冷，朱高煦趕進了熱氣騰騰的寬大木桶中。

把袖子挽了一下，將手輕輕放在朱高煦的背上，聲音仿佛溫了一些，“看來還是有些用的。我隻喜他們家用茉莉花仁煉製的珍珠，可還是宦買了別的黛胭脂，便因那家很注意各種胭脂水的香味相配。”

朱高煦附和道:“氣味這東西看不見不著，常被人忽視，那是你心細講究。”

妙錦輕聲道:“很重要呢。”

朱高煦又湊過臉去，使勁聞了一下。他頓時覺得妙錦說得有道理，不然後世的香水為啥賣那麼貴?

妙錦白了他一眼，“把我的裳也打了。”

朱高煦道:“你也進來沐浴。”

他沒聽到妙錦的回應，便轉頭看，見正一聲不吭地澆水在他的肩膀上，的眼睛垂著，臉頰有些微紅。不過並沒有拒絕。

……過了好幾天，太監王貴忽然來到儀殿，告訴朱高煦，說是那個薛家的人想再見面、談鏡子製作的事宜。

朱高煦愣了一下，隨後才想起薛娘子。

王貴察言觀，見狀忙俯首道:“皇爺要是不想見，可奴婢傳旨守司南署，派別人去安排後邊的事兒。”

若非王貴提起，朱高煦這些天確是差點把薛娘子忘了。這也怪不得他，他的注意力太過分散，每天心裡的事兒太多，朝廷裡有關於戰爭的事、吏治政務的奏章，還有年底祭祀等禮儀方面的言論，實在很雜。何況宮中還有不同的妃嬪讓他關心。

朱高煦對薛娘子實在沒有太上心，這會兒才忽然記起，想起那白淨的相貌、男式圓領長袍襟上的廓。接著某一刻的覺，也漸漸浮現在了他的腦海。

“先前薛家的人、要先與薛家的掌櫃商議，說了結果嗎?”朱高煦不聲地問道。

王貴忙道:“回皇爺，沒說哩。府與薛家商賈尚未開始合夥，那薛家的人連衙門也找不到;這回去他們找了沈徐氏家的人、隻說要見‘侯大人’商量生意，事兒才報到奴婢跟前。”

朱高煦聽罷點頭道:“那還是見罷，事哩善始善終也好。”

王貴拜道:“奴婢去傳旨張指揮使，著他準備周全。”

朱高煦道:“就今天下午，朕大概沒啥重要的事了。”

“奴婢遵旨。”王貴道。

於是朱高煦繼續理奏章、召見大臣，待用過午膳後，他照著原來的法子離宮。換下上的團龍服，乘坐沒有皇宮裝飾的馬車，走玄武門出去。

沈徐氏名下的梨園，乃錦衛武將悉的地方，大夥兒輕車路就過去了。到了地方，又是沈徐氏親自接待。皇帝親臨，似乎一點也不怕麻煩。

“侯公子可別再說，稍後再見面了。”沈徐氏甚至輕聲開了個玩笑。這世上敢和朱高煦開玩笑的人，似乎沒有幾個，其中的沈徐氏顯然是無甚力的。

朱高煦自然也配合地出了笑容，轉頭道:“今天還早，一會兒不用吃晚飯，你就在這梨園等著我。”他靠近了一步，悄悄說道，“不然你得怪我喜新厭舊了。”

沈徐氏的神微微一變， 臉上依舊保持著笑意，“算了罷，別忘了咱們說好了的事。”

朱高煦這才想起沈寶妍與沈徐氏的微妙關系，他還真的忘了與沈徐氏有過約定。

這回沈徐氏安排的地方，並不在戲院的樓上，卻在後面的園子裡。一行數人穿過戲院的後門樓，到了那園林般的園子裡，沿著一條走廊過去，便到了地方。

沈徐氏輕輕掀開木門，屈膝道:“侯公子忙您的事，不用在意剛才的戲言。”

朱高煦轉頭看了一眼，正道:“我真不是喜新厭舊的人。”

沈徐氏不留神，掩“嗤”地一聲笑了起來，急忙收住作，再次作了個萬福，“妾告退。”

朱高煦走進門，見裡面還有一道隔扇，便繞過隔扇。這時他看見一個子坐在椅子上，子正是薛娘子，今日竟然沒有扮男裝，卻是穿著一桃紅的襖。

薛娘子轉頭一下子看到他，臉上忽然出喜悅之，口道:“你來了。”

人在沒有準備的況下的反應，往往很能展現出真實的心。朱高煦頓時覺得，薛娘子好像很期待見著自己。

這時薛娘子已恢復了平靜，起有模有樣地執禮道，“奴家見過侯大人。”

“都是人，別講究這個了，坐罷。”朱高煦隨口道，“其實我不太喜歡繁文縟節，人前沒辦法的時候才那樣。”

薛娘子輕聲道:“我們只見過一面呢。”

朱高煦笑道:“是啊。”

薛娘子也出了笑臉，“不過真的好像早已相識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