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馬車裡睡了一覺,睡醒之後,傷的心暫時痊癒了。
來日方長。我畢竟是他的兒媳,住在宮裡。這場風波平定之後,他總得常回家看看吧。其實我能經常見他就可以,我本來也沒有想要在這個時代談,我的主要任務還是拿金牌。
當太后看來是沒戲了,那我專心爭奪皇后寶座吧。
我跟薛殊回到了太虛觀,這次,我被安置在了他的寢殿。他住的地方是靠近後山的一小築,很是清靜,由於離道士住的地方比較遠,又可直接從後山上下,別人很難掌握他的行蹤,他離開了兩月有餘,侍衛們照常守衛和採買,沒人知道他究竟在與不在。
我們進到他的房間,薛殊看我還睡眼朦朧的,就我去屏風後的床上休息。
我沒有推辭,繞過屏風,一頭扎在薛殊的大床上。
雖然他兩個月沒有回來了,但被褥上還是約有他上的冷香氣。是他慣用的薰香的味道。
方才馬車裡顛顛簸簸的,我沒有休息好。此刻,我鑽進他的被子裡,抱著他的枕頭,很快又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被外頭說話的聲音吵醒了。
先是顧判進來通報了一句什麼。
「皇上,靖王已經……」
薛殊著聲音命令道:「小聲些。」
然後我就聽不見了。
其實他不讓他小聲,我興許還能再睡過去,但這話聽了一半,我愈發地好奇,要豎著耳朵聽,很快就徹底清醒了。
好像是靖王在外頭求見。
算算時間,之前我們到嶺東的時候月兒說他打算上京求,他走陸路,快馬加鞭,的確是這兩天到。
可憐的靖王爺。兒子不爭氣,主子又殘暴,都已經走進別人設的套里,還在困猶鬥。
我上覺得他值得憐憫,理智上又不覺得。
如薛殊對恭親王所言:生在皇家,一生註定風雲不測。
多老百姓勞苦大半輩子,也賺不了這些權貴一頓飯錢。又想無上榮和滔天權勢,又不想承擔隨時掉腦袋的風險,世上哪有這般好事?
我要是他,攤上薛殊這麼個主子,早自請削去爵位,安心做個小富商了。狗命要啊。
我胡思想著,過了一陣,那邊又傳來開門的聲音。
來人顯然很急,還沒進門,便已經「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道:「皇上!」
薛殊不為所,淡淡說:「我不再是皇上了。」
門在那人後合上。他窸窸窣窣地膝行到他面前,磕了一個響頭:「臣向太上皇負荊請罪!」
「我退位已久,你求我又有何用。有什麼事去找皇帝吧。」
「皇上陛下不肯見臣……臣實在惶恐。」
薛殊不答聲,他又道:「臣教子無方,罪該萬死。臣知道如今已犯下大罪,只求陛下念及臣這些年來的忠心,放我們父子一馬。」
「你已連著三日求見,今天我肯放你進來,是念舊,不是為了聽你說這些的。如今坐龍椅的是皇帝,不是我,你若要求,也當找他。你下去吧。」
薛殊自從五年前離京親征,就逐漸撒手朝政,大勝而歸後的那兩年也至是表面上不理前朝,他退位雖只有一年多,但實際已經用了三年的時間來麻痹所有人,在這種況之下,靖王卻不去求小皇帝,反而將主要的希寄托在他上,不可以說不敏銳。
瞞報稅務再嚴重,也不是什麼株連九族的重罪,可聽他這語氣,分明是在求薛殊饒他一命。危機的氣息,他已然嗅到。
果然,靖王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沒有了方才的驚惶之態,緩慢低沉道:「臣願意,將名下所有產業充公……」
他要攤牌了。
「靖王,」薛殊卻打斷他,「太遲了。」
「皇上……」
過屏風,我看見薛殊緩緩地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個跪伏的影子。
「你朕什麼?」他說。
即便隔得這麼遠,我仍然到了一種極強的迫,令我不由得屏息。
「皇上。」靖王重複道,聲音里有一難掩的抖。
他微微俯下,視著他:「你既知道朕是君,你是臣,十四年前,便應該明白,你只配臣服,不該和朕談條件。」
「當年是陛下提出……」
「不該拿的東西,何必去接?」
此話說出,靖王便愣住了。
「果然如此……」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萬念俱灰道,「十四年來,我誠惶誠恐,戰戰兢兢,從未走錯一步,為何竟落得如此下場?」
「若你當初無條件地順從朕,現在還是個高枕無憂的王侯。若你當初乖乖接了朕的恩賜,完全出兵權,可以讓朕輕鬆放心地取回那東西,你也將繼續帶著花不盡的財富終其一生。若你在知曉國庫空虛時,肯主歸還大權,你如今又名利,還是功臣。可惜,這麼多條路,你偏偏選最壞的一條。靖王,如今即便你肯,朕也不會要了,朕現在要奪回來,」說到這裡,他又不不慢地坐下了,聲音也放鬆下來,像是在說一句最平常不過的話,「你回去吧。不要抵抗,我尚可放你全家一條生路。」
靖王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既然如此,臣無話可說,」良久,他朝他最後一拜,而後重重地,一字一字地說,「謝陛下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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