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便起,踉蹌離開了。
*
我素知薛殊是個暴君,卻沒有親眼見證過這種場面。
靖王也是個稱霸一方,呼風喚雨的王侯啊。那個繁華無盡的奉安城都臣服於他。可是薛殊一句話,就可以讓他萬念俱灰,他一彈指,便可以讓他所擁有的全部煙消雲散。
生殺予奪,加膝墜淵,全在他一念之間。
靖王已經走了,我的子猶有些僵,連他們話里的意思也來不及去思考,只想著,這些日子以來,我對薛殊稱不上恭敬,現在想起來,我真是嫌命太長。
正在後怕,卻聽見他朝我這邊走來。我趕閉上眼。
薛殊走到床前,輕笑一聲:「還在裝睡?」
我拿不準剛才他和靖王的對話到底想不想讓我聽到,一時不敢「醒」。
他又說:「我這裡有三尺白綾,不知給誰用。」
我馬上到被子裡,只出一雙眼睛,警覺地盯住他:「你、你別嚇唬我。」
「林小姐也有害怕的時候。」
「你都要拿三尺白綾了我能不怕嗎?!」
但說這話的時候,我的確是不怕了,並且想出了其中緣由——此人離我遠的時候,是令人生畏的太上皇,一旦到我跟前,就是薛殊了。
薛殊問:「還困嗎?」
「不了。」我搖頭。
「那就起來吃飯。」他拋下這麼一句,便轉向出走。
我揭開被子,起穿鞋,整了整裳頭髮,又殷勤地跟在了他後。
第42章 林國公
吃過飯後,我和薛殊一起坐在院子裡看天邊的晚霞。
他問我:「令兒過得好嗎?」
算起來,他也已經一年多沒有見過兒子了。我總覺得薛殊沒有常人的,其實他只是不表吧。
不對。我掐指算了算,兩三天以後他便要睡著。經前綜合癥要來了。
我瞭然地看著他:「他就在太虛觀。你都已經跟靖王把話說到了這份上,還有什麼好遮掩的呢?不如去看他。」
他不答話。
我於是說:「他年紀輕輕就接過重擔,這樣辛苦,卻也能承,沒有被倒,應該算是過得好吧。又聰明又堅韌,真是個有出息的孩子。」
薛殊臉上頭一回出現了慈父的微笑。
我們靜靜地坐了一會兒。我不說話,怕再跟他說幾句,他便要提起讓我去找小皇帝的話頭。
果然,他問我:「你今夜去找他麼?」
「不太好。人家太虛觀不讓男同眠的。」我嘟囔。
薛殊竟也沒有反駁。我試探道:「我在你客廳里那個沙發上將就一下就。」
「沙發?」
「就那個長的的大椅子。」
「可以。」
我開心了,轉伏在桌面上看他,終於打開話匣子:「你會吹笛子啊。」我看他臥室里放著一玉笛,應該不是擺設,畢竟樂也算一個合格的男主角的必備技能。
「會一些。」
我馬上跑去把玉笛拿出來,雙手奉上:「謝謝太上皇。」
薛殊經期前後是真的好說話。他接過玉笛,挲片刻,將它放在邊,吹奏起來。
霞絢爛,院子裡的樹葉子微微泛黃。好暮下,翩翩公子玉指修長,輕輕按在玉笛的孔上,他的長髮與袂隨風飄揚。
我聽得有些怔愣,腦子裡迴著一個問題:
人類的耳朵為什麼沒有進化出靜音功能?
薛殊這笛子吹的。
是真的難聽!
這麼唯的場景,BGM卻如同魔音繞耳,我一時不知道自己是希他繼續還是停止。
我假笑著欣賞他的表演,在心裡琢磨,薛殊自己知道他吹得不好嗎?看他這表好像並不知道。
唉,當暴君的一個壞,就是沒人敢跟你說哪裡做得不好。
幸好這個曲調本不是很難聽,雖然悲傷了些,但還蠻朗朗上口,他吹到一半,我便可以跟著哼了。
薛殊本來吹得慘慘戚戚,被我這麼元氣滿滿地一摻和,悲愴的曲調被迫歡快了起來。
我怪我自己,把春白雪帶二人轉。
他眼裡的一點哀,逐漸融化了。眉頭隨即舒展開來,角也牽起。
我也跟著笑起來。
這夜,我和薛殊隔著一個屏風相對而眠,我每兩個小時就醒來一次,怕這夜晚已經結束,我要回宮,下次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他。
然而,這夜還是結束了。我和他朝夕相的日子也結束了。
第二天,薛殊沒有出來送我。
*
我和小皇帝坐在回宮的馬車上,不免有些悵然。
兩月沒見,小皇帝好像長高了,上生了一圈難看的青春期小胡茬,破壞了他漂亮的面容。他也不剃,似乎想要以此來彰顯自己已經長大人。
也可的。
他不等我發話,便開口:「你們去找了二皇叔?」
「對。他告訴你了嗎?」
「沒有。朕猜的。」
這對父子的連心能力也太強了,要我這個傳聲筒何用?
對了,給他紀念品。我從懷裡掏出了那小小的鹽罐遞上:「這是太上皇讓我帶給陛下的。」
他接過,掀開看了看,若有所思道:
「好。」
我後知後覺地明白薛殊買這罐鹽是傳遞一個信號,且這信號八和靖王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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