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想早些到舟城，石將軍不敢耽誤。

舟城在阜郡。

但這樣的天氣，山路不好走。

陳翎放下簾櫳，朝方嬤嬤道，“那先避雨吧。”

陳翎悉阜六七月的天氣。這樣的大雨，山地容易坡，貿然趕路容易被山洪沖走，或是困于山間。

當下走的是山路，求穩不求快。

方嬤嬤會意，掀了簾櫳低聲朝馬車外說了一聲。

等方嬤嬤折回，陳翎才又問起，“阿念呢？”

阿念晨間才同鬧了場脾氣，說了他一堆，他不怎麼聽，紅著眼無理取鬧了一通。

后來一直沒搭理他，讓他單獨留在自己的馬車里反省。

這孩子近來脾氣越發大了，似是也到了叛逆的時候。

越不讓他如何，他越要同對著干。

亦需在他面前扮演嚴父角。

是天子，在朝臣眼中，一慣清冷自持，勤于政事，邊只有阿念這個太子。

所以阿念自沒有娘親可以撒，只有待他嚴苛……

太子之位本就不易，一味慣著阿念，對他日后并無好。

方才并非沒有聽到他的哭聲。

但眼下尚且只有哭聲，日后，便不是哭聲那麼簡單了……

陳翎收起思緒，方嬤嬤剛好應聲，“太子哭了好幾回，說知錯了，要來給陛下認錯。老奴都說陛下睡了，擋了回去。”

陳翎輕聲，“他近來心思野了，晾晾他也好。”

自陳翎時回京，方嬤嬤就一直跟著，知曉的脾氣，也知曉說得不是氣話。

太子乃陛下所生。

當初生太子的時候陛下遭了不罪。

太子是陛下的心頭，陛下怎麼會不心疼？

只是但凡經歷過早前朝中的，就會知曉，陛下待太子嚴苛些是對的……

可太子始終是方嬤嬤看著長大的，心底始終維護。

方嬤嬤見針，“太子年，又一直都在宮中，這趟南巡途中見到什麼都新鮮好奇，心是不容易收回來。但陛下也別太過擔心，依老奴看，太子應當也知曉錯了，時日還長，慢慢教就是，陛下也別往心中去……”

陳翎看了方嬤嬤一眼，溫聲道，“替朕看看他吧。”

“是。”方嬤嬤福了福，而后起簾櫳下了馬車，去看太子。

倒是沒聽著哭聲了。

但方嬤嬤說得對，是有些擔心他……

正當南巡途中，在懷城落腳，想幾日空閑，帶阿念去舟城見姨母。

八歲前一直住在阜舟城，是姨母一手帶大的，同姨母親厚。

后來被父皇的人帶回了京中，了四皇子……

不久后，朝中局勢，東宮薨逝，在風口浪尖上被立為了儲君，開始了每一步都沒有退路東宮生涯。后就是萬丈深淵，進則君臨天下，退則尸骨無存……

在舟城的那些平靜時，漸漸在腦后，許久都未想起過了。

方才，許是臨近阜的緣故，竟然夢到了小時候的事，一時沒回過神來。

娘親去世得早，姨母待如己出。

同姨母兩人相依為命多年，姨母教讀書寫字，陪姨母采荷，那是最無憂無慮的一段年時……

唱著采荷詩，去采荷塘的蓮花。

小船悠悠在河面上搖晃，輕輕順著水波漾著。

荷塘里，有低飛的蜻蜓，偶爾還有在船邊竄穿梭的錦鯉……

摘了一面荷葉搭在臉上，躺小船上懶打著盹兒……

而后，聽到姨母喚。翎兒~

才從小船中撐手坐起……

方才，便是夢到那個時候，所以方嬤嬤喚的時候，一時怔忪，有些沒從夢境中切換回來。

夢境太真實，好似昨日一般……

想起了姨母。

這些年，在京中，姨母一直擔心。

從回京開始，一直到登上天子殿堂。

這一趟南巡，聽說姨母病重彌留。

阿念并未來過阜，想帶阿念來見姨母最后一面……

陳翎眸間微微滯了滯，稍稍染了溫潤。

本就生得好看，五致，眸間清亮，若是裝都是絕；做男子扮相，更多了幾分清逸俊朗，風華絕倫。

久居高位，一個眼神抬眸，一道垂眸斂目，都藏了君王氣度，無需特意拿，就在舉手投足間。

纖手荑，袖藏天。

***

大雨如柱，傾盆而下，天都似被雨沖得裂了一道口子。

明明才是晌午，天黑得仿佛遮了一層幕簾，要掌燈才能看得見腳下的路。

石懷遠尋了近避雨。

這里應當是早前的廢棄的寺廟。

寺廟不大，加上苑中可以遮雨的屋檐，容納隨行的百余人足以。

下了馬車，阿念湊到陳翎跟前，一直跟著。

阿念剛三歲，個頭不高，雨勢太大，陳翎怕他了鞋，俯抱起他。

阿念趕摟著脖子不放。

雖然沒同他說話，但抱他了，阿念也開心，輕聲道，“方嬤嬤說，這里是廢棄的寺廟。”

陳翎知曉他是特意尋了話說，試探是否還在生氣，不搭理他之類。

陳翎沒有看他，只輕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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