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回過神來，將不知不覺中蹙的眉放松開。

“我只是在想……陛下是否太過信任穆傅容了，若穆臨真敢潛謀大事，率兵造反，他兒子手握通州大營的兵權，陛下還有活路嗎？”

榮娘不明白這其中的彎彎繞繞，直接說道：“可穆小將軍似乎是個虛職，這有什麼？”

雖說穆傅容如今領了個虛職，可誰又能保證他日后不往上爬呢？

令和帝如今這個舉，倒像是被誰忽悠著下了這個決定。

崔錦之輕輕合上手上的書卷，令和帝這番指令下得太過突然，甚至不知道他這幾日和誰談過。

罷了，看樣子顧云嵩也快回京述職了，到時候再與他商談此事也不遲，況且有他坐鎮京中，那些了歪心思的人也要掂量幾分。

這樣的想法沒維持幾日，便在一個冬日的夜晚，見到了顧云嵩。

不遠的炭盆時不時地冒出幾粒火星子，將整個屋子烘得一片暖意，溫熱地想讓人就此沉沉睡過去，崔錦之卻怎麼也醞釀不出睡意。

干脆坐了起來，將一旁的大氅系在單薄的中外，走到門前手推開。

朔風寒涼，挾裹著冷意就這樣順著敞開的房門卷了進來，天邊黑沉如墨，重重地傾軋下來，讓人抑地不過來氣。

唯有一點月傾瀉，照得下的影子寂寥疏落。

男人就這樣站在斑駁的樹影下，月在他的鐵甲銀鎧上如水般瑩瑩流轉，姿如劍鞘般立，周還泛著森然的殺氣。

二人相顧無言，目匯著對立。

顧云嵩卻突然了，他大踏步地走了過來，將還沒反應過來的崔錦之死死摟進了自己的懷里。

著懷中溫的軀，顧云嵩才覺得這段時日疼得鮮淋漓的口好了一點，在奔赴回京的路途中，他反復想起那個夢境中可怖的景象，又將人狠狠地抱，似乎要將進自己的之中一樣。

崔錦之被他冰涼的鐵硌的生疼，鼻尖還縈繞著淡淡腥氣，還沒反應過來，顧云嵩卻先一步放開了。

他面容憔悴，雙眸全是，下頜布滿胡茬，整個人帶著風塵仆仆的倦意。

崔錦之這才看清楚了他的臉，嚇了一跳，趕忙將人拉了進來，又關上門為他倒了一杯清水。

顧云嵩從進門就死死盯著，仿佛要將的影刻畫進腦海中，直到此時，著屋溫暖如春的氣息，他方覺得這幾日無時無刻縈繞在心頭的恐懼消散了幾分。

他艱難地了結，聲音沙啞無比。

“我做了個夢。”

第六十章 相約

崔錦之心頭重重一跳，好似猜到了他夢到了什麼，沉默了好一會，還是開口問道：“……什麼樣的夢，能讓定遠將軍怕這樣？”

他不敢錯眼，只一瞬不瞬的著崔錦之。

夢里是無數污混雜著腥土，余中盡是點點火，顧云嵩的懷里抱著不會說話、不會呼吸的。

他親吻上披散開來的長發，企圖用殘存的溫喚醒。

可是不會再醒來了。

沉重黑暗的水漫過四肢百骸，在一次又一次不經意間的呼吸中窒悶住他的口鼻，無地侵蝕著他破碎不堪的魂魄。

最終沒能為安定天下、名留青史的文臣，他也拋卻了自己一生信仰，劍指京城，只為帶回的尸。

太真實了，顧云嵩愣愣地想，就好像他真真切切地經歷過這一切，死寂的緒還殘留在他的心口，纏繞著四肢。

他從來沒有怕過什麼。

顧老將軍戰死沙場，獨留他一人撐起大廈將傾的大燕時，顧云嵩沒有怕過；敵人的箭矢穿過他的肩骨，鐵騎無踐踏時，顧云嵩沒有怕過；瘟疫四起，流民暴時，顧云嵩亦沒有怕過。

可在他怎麼也捂不暖崔錦之冰涼的臉龐時，顧云嵩卻怕了。

從來桀驁快意的將軍，抱著他此生鐘，落下滾燙的淚珠。

漫長歲月中悄無聲息的，化作最后一個擁抱，炙熱又沉默著熊熊燃燒。

顧云嵩回過神來，才覺得寂靜的冰河之下，一顆心臟緩慢地復蘇著，重新流，汩汩流走于五臟六腑間，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

他搖了搖頭：“我同你說這個做什麼，不過是一場夢罷了……”

說完，連他自己也笑了笑，覺得荒誕極了。

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夢境，他提前了足足五六日，日夜兼程地趕回京城，就是為了見到。

此刻終于安定下來，他才覺得周涌上濃濃的疲乏，累得手腳都彈不了分毫。

崔錦之同他多年的默契，自然也沒追問他到底夢見了什麼，提起了另一個話題：“陛下還未回宮，你無令進都城，怕是不妥。”

按照規矩，回京述職的主帥須得等候在都城外，皇帝點頭了才能進京。

“陛下上個月便提前下了詔令，許我進城。”

顧云嵩難耐地轉了轉肩頭，厚重的鐵甲撐著他的，難以放松下來，“通州大營的總閱什麼時候結束？”

“這幾日已經開始了，正式回京后怕是得過四五日之后了。”崔錦之將顧云嵩的作收進眼底，緩緩開口，“穆傅容被調進了通州大營。”

他作一頓，蹙眉道：“穆家那個嫡子？怎麼把他放到京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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