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戚咄咄人，話里潛藏的訊息足夠掀起驚風駭浪。

看熱鬧的賓客按捺不住，紛紛頭接耳。

“那塊玉，原來是送給柳三小姐的？”

“要是拿不值錢的石料當作烏山玉，送出去豈不是丟人嘛……”

“所以杜衡想看蘇戚笑話，才以次充好高價賣玉？穆念青買了，沒搶？”

“應該沒搶吧……穆將軍也不缺錢。我聽掖庭署的門吏說，當時穆念青和杜衡吵得厲害，一直爭辯玉是買的，蘇戚還要杜衡退錢呢。”

“怪不得穆念青要揍杜衡，換誰不得揍啊。”

“可他弄瞎人家一只眼，就說不過去了……”

“……你們沒注意麼，蘇戚說他挑選玉石是為了送給柳三，當時柳三還跟姚常思有婚約吧？”

“難道柳三真的和蘇戚有私……”

議論聲越來越多，聚集在姚常思周圍的人表都很復雜。他們瞅瞅姚常思，再看看底下的蘇戚，總覺得史大夫嫡孫的腦袋上泛著綠。

姚常思把欄桿得嘎吱響，咬牙切齒道：“還想送玉？都沒給我送過！呸！”

眾世家子弟：“……”

姚小公子你惱怒的原因是不是不太對？

杜衡咬著后牙槽，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知道蘇戚的本事，撒起謊來坦坦，毫不怯。要是激跳腳，反而容易中圈套。

“說那麼多，你有何證據？”他質問，“我用石料假作玉的證據，我坑騙你和穆念青的證據。穆念青沒搶東西，而是花錢買玉的證據。蘇戚，你有證據嗎？”

蘇戚搖頭。

“我沒有。”

杜衡攤開雙手，極為夸張地哈了一聲。

“我沒證據，也不打算跟你爭論黑白。”蘇戚說，“我只想告訴你，杜衡，沒人應該為你往上爬的墊腳石。我，穆念青，甚至柳三小姐，都是如此。”

“所以？”

“所以，你不能和柳三小姐親。”蘇戚笑容溫，眼尾帶了點繾綣憐惜，“婚姻應當兩相悅，你不喜歡，也配不上。”

杜衡語氣輕蔑：“我配不上，你配？”

“我嘛，自然比你要好一點的。”蘇戚毫不謙虛，“因為我更好，你才總想算計我，不是嗎？”

杜衡差點兒被繞進坑里。他忍住頭臟話，擺出一臉鄙夷模樣，出言諷刺道：“你未免太把自己當回事。試問在座的人，誰不知道你蘇戚是個爛泥扶不上墻的混蛋玩意兒？”

對于他的嘲諷，樓應和聲寥寥。先前表達傾慕心意的青衫男子，非常不合時宜地嘟囔了一句：“也不見得啊，還好吧……”

杜衡的頰狠狠搐了下。看蘇戚的眼神，頓時更嫌惡了。

娘們唧唧的小白臉，相人！

蘇戚保持著從容溫和的笑意，漆黑眸微微挑起，含蓄而輕慢地審視著杜衡，從蒙著布的腦袋到繡滿富貴花的綢衫，再到那雙鑲玉掐銀的靴履。

末了，說：“嗯，的確比你好一點。”

杜衡忍無可忍無需再忍，跳將起來就要揪扯蘇戚襟。幾乎同時，周圍的年郎齊刷刷拔出佩劍，橫在杜衡面前。

“別氣，杜二郎。傷著哪里，我不好跟你父親待。”蘇戚用手指撥開長劍，好整以暇地說：“你要真覺得自己比我強，不如證明給大家看？我們來比一比，若是你輸了，就承認玉之事子虛烏有，并且不準再糾纏柳三小姐。如果你贏了，我當眾立誓，絕不阻攔你與柳三小姐的姻緣，他日喜事若，親自送萬金賀禮。以及……”

指向地面，吐字清晰：“我下跪道歉，直至你滿意。杜衡，你敢不敢比？”

你敢不敢比？

杜衡心知不能答應蘇戚。但他看著蘇戚含笑的神，到賓客們張興的視線，里的戰意騰地升起來了。

不過是個紈绔。

除了天生命好，一無是的富家子。

他張，口舌間蒸騰著麻的燥意：“比什麼？”

蘇戚語調輕松：“你定。”

答話如此隨意，本沒把人放在眼里。

杜衡拳頭，指甲抵著掌心皮，帶來疼痛。

他討厭蘇戚。

討厭穆念青。

討厭這種不識人間疾苦的傻子。

他們天生順風順水，沒有遭遇過打和冷遇，也不知曉失敗的滋味。總被人捧著寵著，便認不清自己幾斤幾兩。

無知，無畏，傲慢，愚蠢。

“好啊。”杜衡怒極反笑，“我不占你便宜，什麼經書策論騎本領，對你太難，今天既然我們在百戲樓，不如就比彈棋。”

彈棋，近年來宮中興起的游戲。

蘇戚眉眼微斂，干脆應承道：“可以。”

旁邊人眼疾手快，趕招呼著雜役抬來棋盤布墊等。為了讓所有人都能觀看棋局，比試地點設在角抵戲的場子里，位置中正，一覽無余。

蘇戚率先下場，起擺盤膝而坐。眼前棋盤與平常所見不同，雖形狀方正，中心卻高高隆起，锃亮的表面沒有任何墨線。

蘇戚眼眸轉，看見手邊棋匣，里頭盛放著六枚食指長短的條狀玉料。淡青，掂在手中質厚重。

向對面，也有一棋匣，同樣存放六枚長條玉石，呈深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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