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景寒放下書卷，語氣淺淡地回答：“小傷而已，不妨事。”他指了指膝前案幾，示意蘇戚坐下，“蘇公子昨夜睡得可好？”

蘇戚見地上有草墊，依樣坐好，乖乖回答薛景寒的問話：“很好，謝薛相招待。”

掃視面前案幾，看到有茶，非常自覺地擺杯倒茶。薛景寒接過遞上的茶，客氣道聲謝，又說：“蘇公子自便，不必拘束。”

蘇戚不拘束，蘇戚就是心虛。

挲著手里的杯子，遲疑說話：“昨晚我……”

“昨晚蘇公子喝醉了，執意要與我同行，便一起回了薛宅。”薛景寒啜飲茶水，掀起眼皮看一眼，簡單解釋道，“蘇公子放心，我已派人告知太仆，你在此做客。”

蘇戚并不想問這個：“我是想說，昨晚是否給薛相添了許多麻煩。蘇戚酒量微淺，醉后的事又想不起來……”

“知道自己酒量微淺，就不該貪杯。”薛景寒話說一半，見蘇戚表不太自在，語氣漸漸緩和下來。“蘇公子且放心，你并未借酒胡鬧。當時你我言語有些分歧，稍微出了點意外，無甚大事。”

都上手傷人了，還不算發酒瘋嗎？

蘇戚看著薛景寒臉上的紅痕，覺更愧疚了。捧著茶杯，借吞咽的作掩飾自己的緒。

薛景寒看著飲茶，目落在并不明顯的結位置，微微停滯。

比起同齡人來說，蘇戚生得過于致和了些。也許正是因為這種別模糊，才讓他產生了不該有的心思。

但蘇戚絕非子。昨夜，他親眼見到，蘇戚是如何甩開斷荊與殺戈的糾纏，作凌厲地沖向池水——如果不是他恰巧站在池邊，拽住了蘇戚的話，這小子就得洗冷水澡了。

被拽住的蘇戚想要掙束縛，回手就給他臉上來了一下。薛景寒吃痛放手，蘇戚又反應過來，不由分說捧著他的臉連聲道歉，語氣充滿憐惜悔恨。那場面，旁邊的斷荊都看傻了。

薛景寒并不惱怒，回想起來，他還有點想笑。

不過丞相大人向來矜持，不會在蘇戚面前泄真實的想法。他見蘇戚仰脖喝完了茶，淡淡說道：“蘇公子也嘗嘗點心，新做的芙蓉杏片，配茶吃剛好。”

蘇戚聞言，從瓷碟里取了一片點心，送進中。

好吃。

好吃得要哭了，這什麼神仙廚藝，和蘇府的水平簡直不能同日而語。

蘇戚總算想起來，以前薛景寒找下棋，說過自家廚子手藝很好，還邀請登門做客。

早知道是這樣，就該借著切磋棋藝的理由，經常過來蹭吃蹭喝。

對口腹之毫無抵抗力的蘇戚，嘗一嘗芙蓉杏片，喝一喝茶，待碟中點心吃完，才意識到自己好像有點兒太不客氣。

輕咳一聲，說道：“薛相府上的廚藝很好。”

薛景寒翻書頁，似是隨口應答：“合你口味便好。”停頓片刻，他又說，“以后你可以常來。”

“真的嗎？”蘇戚口而出，繼而意識到自己表現太明顯，放緩語調補充道，“如此，謝過薛相了。若不嫌棄，蘇戚定會登門拜訪，與薛相討論棋藝，讀書品茶。”

院子外頭聽的斷荊差點兒沒忍住。

他跟在薛景寒邊這麼多年，頭一次見人把蹭吃喝說得這麼清新俗的。

如果不是殺戈捂住了他的，他鐵定要沖進去拆蘇戚的臺。

庭院，蘇戚還在和薛景寒聊天。

問：“薛相這傷……可曾敷藥？若不嫌棄，我去家里取些好的膏藥，可生止痛，祛除疤痕。”

薛景寒輕輕按住書頁，抬眸看蘇戚，反問道：“留疤，又如何？”

啊？

蘇戚有點懵：“當然不該留疤……”

好好的人，如果被整破相了，豈不是造孽。

薛景寒點點頭，輕描淡寫地說道：“是啊，你喜歡這張臉。”

蘇戚：“？”

“除了這張臉呢？”薛景寒擱置書卷，一手撐著案角，向蘇戚靠近幾分，“難道薛某上，再無可取之？ ”

蘇戚眨了眨眼睛。

一時間無法理解丞相大人的腦回路。

這是……想聽夸優點嗎？

仔細想想，倒也很正常。有能力的人，總在意別人對自己的看法。更有甚者，厭憎自己的容，寧愿自毀形象來證明自己。

于是蘇戚很心地夸贊道：“薛相博學多才，當然不算徒有其表。”

薛景寒：“蘇公子無心學業，又怎知我博學多才？”

蘇戚繼續夸：“大人殺伐決斷，舉賢任能，實是大衍之福。”

薛景寒：“做得如何，與你也無多大關系。”

蘇戚：“……”

你到底要怎樣？

見蘇戚面為難，薛景寒沉默垂眸。撐著案角的手掌，不由逐漸加重了力道。

“蘇戚，”他彎起角，輕聲說道，“有時我真不知道，你的心是怎麼長的。”

蘇戚撓了撓臉頰。看樣子，沒哄好薛景寒，反倒被莫名其妙怪罪了。

“罷了。”

薛景寒嘆息，揮手讓蘇戚走。“我乏了，你自便罷。”

蘇戚不好堅持，只能起離開。沒走幾步，想了想，又回頭說道：“其實，我與薛相并不絡。很多事，都是聽別人評說。如果薛相不煩我，以后日子長了，我再來講自己所見的‘可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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