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在，說話的人，是薛景寒。

是薛景寒啊。

蘇戚沒法用任何切的措辭來描述此刻所的沖擊。

如果言語能殺人，薛景寒一定是兵不刃的好手。

可不能繳械投降。

薛景寒只是在開玩笑。而蘇戚還得做個人。

為了維持這堪堪破碎的友好關系，必須把自己萌芽的直接滅了。

“小娘子？”薛景寒問，“為何不說話？”

“哎呀，煞妾……”蘇戚轉過來，用長袖掩住半張臉，著嗓子念臺詞。“這位相公想得好，可惜妾只來索命。此去黃泉，路途孤苦，正缺個郎君作伴。”

“是麼？”

薛景寒著蘇戚，很配合地接話道：“如何索命？”

“自然是……”

“吸取氣？勾魂奪魄？”薛景寒笑，“民間艷鬼，往往如此手段。”

他薄衫半掩，長發仍然氣未退。漂亮得不像話的眼眸，潤而清亮，不含半分冷意，仿佛蘇戚說什麼，做什麼，都能給予包容。

“蘇戚。”他說，“你要取走我的命麼？”

明明每個字都很正常，連起來卻充滿曖昧的暗喻。

蘇戚手，抵住薛景寒的心口。

“不，我現在不想要了。”

手下使力，將薛景寒推遠幾步，順勢開門溜出去。

薛景寒在后面看著，見蘇戚手敏捷翻過墻頭，臉上笑意漸漸消退。

“為何又要逃？明明是你擅自前來。”他自說自話，聲音低不可聞。“什麼都敢做，什麼都不敢做。”

是他先前反復的推拒，讓蘇小紈绔知難而退了嗎？

還是因為他表出不同以往的模樣，所以，蘇戚那份淺薄的喜歡，不作數了？

又或者……蘇戚當真只想與他結友，再也沒有半分旖旎念頭。

薛景寒心中猜測紛雜，無法確定結論。

掛在庭院杏樹上的斷荊快沒氣了。他的手腳均被殺戈制住，連口鼻也被死死捂著，沒有出聲的機會。

驚怒加的他，只能用眼神表達自己的緒。

你大爺的，為什麼不攔著蘇戚，放他夜闖臥房！

“因為很有趣嘛。”殺戈順利讀懂了斷荊的意思，笑瞇瞇答道，“蘇戚有趣，大人的反應也有趣。”

有趣你八輩祖宗！

斷荊真想一劍劈了這小子，無奈殺戈骨骼，像蛇一樣死死制住他的。

“我還沒見過大人待誰這般溫，蘇戚是第一個。”殺戈遙遙著薛景寒的臥房，“也許我們該考慮一下，如果大人真喜歡蘇戚，怎麼把蘇戚搞過來……”

“搞你妹夫啊！”斷荊總算掙半邊子，口氣怒喝道，“大人他不斷袖！”

聲音緒飽滿，響徹夜空。

“殺戈。”薛景寒冷淡發言，“徇私放人進宅，你自去領罰。”

“好嘞！”

殺戈答應得格外歡暢，躍下樹梢就走。

薛景寒將要關門，沉數息，又嘆了口氣。

“算了，如果是蘇戚……不用攔，他什麼時候來，便讓他來吧。”

——再也不去了！

蘇戚奔回東寮，抱著混的腦袋。

真的，再也不想去薛宅了。

就這定力，指不定下次整點兒什麼驚世駭俗的事出來。

“不行啊……”蘇戚喃喃自語，“做個人吧，為了天下太平。”

于公于私，于于理，萌生的都毫無希，更沒有任其滋長的價值。

薛景寒不會喜歡。

昌寧節的夜里，在紅鸞街上，一切都已明了。

蘇戚臉，換掉上裝，親自出去給自己打了半桶水用來洗澡。被吵醒的雪晴和十一爭著準備燒水，被摁回房間休息。

橫豎睡不著，蘇戚就想找點事做。

弄好洗澡水，泡了小半個時辰，又拾掇好房間，披著單伏案寫信。

容簡單而瑣碎，講到太學生活，何深的經歷，程易水今天又干了什麼好事吧啦吧啦。老父親出使外地，現在應該快要抵達北地郡。再向北三千五百余里，便是鄄北地界。

蘇戚詢問鄄北如何，并囑咐穆念青注意安全，不要傷，沒事也寫寫回信，吐苦水罵臟話都，讓知道近況。

寫好的信，給十一，天亮便可寄出。

大半個月后，穆念青收到了這封信。

他半躺在幽深的峽谷里，借著寒冷月與燃燒火，一字一句讀信里的容。

有些地方被鮮浸，墨跡化模糊一團。他只能聯系前后句子，拼湊出大概含義。

蘇戚過得很好，到了同窗好友。

伏日當天夜里，一群人玩得開心。

看樣子，沒有他，蘇小戚也能把日子張羅得熱熱鬧鬧。

穆念青笑了笑，將信紙仔細疊好，和其他信件一齊塞進懷里。

他放松疲憊的軀，仰頭向峽谷上方狹窄的夜空。

“這里真安靜啊，蘇小戚。”

穆念青長嘆一聲，語氣無喜亦無悲。

他背靠著幾尸。不久前，他們曾并肩作戰，用鐵矛戰戟殺退突然來襲的敵兵。

而現在，戰場上只剩屈指可數的活人。

幽深仄的碎石峽谷間，隨可見殘肢斷。濃黑的滲貧瘠大地，又被火苗熏烤出刺鼻難聞的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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