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戚：“難道你要等他回來，一起走？”

蕭問亭當然不想跟薛景寒同行。他夸張地打了個哆嗦，繼續啃干去了。

蘇戚坐在搖晃的車廂里，閉目養神。

現在只想盡早回家。

回那個暌違已久的家。

而薛景寒，此時正行走于鄉間土路，兩側是排列整齊的田地。

他換上了布裳，頭戴斗笠，腳踩布靴。這樣的裝束，連自己都覺著陌生。

自從踏仕途位極人臣，他的生活雖然低調，卻不失致。像農戶一般拋頭面，實屬難得。

殺戈也依樣換了裝扮，笑說自己想起了陳縣的日子。

陳縣麼？

薛景寒哂然。他倒不是憶苦思甜，之所以如此改換頭面，無非是因為蘇戚的話。

蘇戚說，季阿暖，出去走走吧，看看別人的活法。

那他就該把自己當作季阿暖，而不是一國丞相。作為一個普通人，四走一走。

從棗村，到小稷村。過昭月城。

他看見排布整齊的田壟，以及農家堆放整齊的莊稼谷。看見靈星祠前祭拜的男，和口口聲聲激魚錢仙師的農戶。

他聽見稚傳唱謠諺，容通俗易懂，極易記憶，涵括天文地理，農耕作。寒門學子手執卷冊，不釋手，夸贊撰寫云圖的賢人。

夜里在村莊借住，主人提起今年的收，慨中不乏喜悅，說老天垂憐，府有作為，總算能夠過個好年。

薛景寒想，蘇戚真的做了很多事。

在他錯過的時間里，始終活得很認真。

第323章 他見柏舟

在距離昭月城不遠的一村落里，薛景寒偶遇了秦柏舟。

昔日令人聞風喪膽的秦廷尉，變了沉默寡言的農戶。守著低矮簡陋的小院，半畝方田，日子過得清苦而簡單。

許是因為他脾冷淡，為人怪異，遠近鄰居鮮上門。薛景寒路過的時候，他正站在柴門前，和個姑娘說話。滿臉纏裹布條，出一雙悉的眼眸。

薛景寒抬起斗笠，他：“秦廷尉。”

秦柏舟聞言挪視線，不驚不懼，對視數息頷首道：“大人來了。”

他邀薛景寒進屋。那個鵝蛋臉圓眼睛的姑娘經歷了短暫的慌之后，便忙前忙后為他們準備茶水瓜果。寥寥數語間，薛景寒聽到了的姓名。

祝樂。

這可真巧。如果薛景寒沒記錯的話，前廷尉右監便做祝樂，秦柏舟被斬以后，祝右監辭離去，不知所蹤。記憶中的祝樂應當是個認真清正的男子，與秦柏舟年紀相仿。而眼前這位姑娘，只有十七八歲，活潑笑手腳麻利。

二者除名字外，毫無相似之。

準備好待客的東西，祝樂便關門出去了。薛景寒有心詢問份，秦柏舟卻不愿多談，三言兩語把話題移開了。

屋不必遮掩，秦柏舟拆解了蒙面的布條，談吐依舊，無甚緒變化。但薛景寒能覺到，這人的確和以前不一樣了。

秦柏舟有了人味兒。

他們談起這兩年的遭遇。因為都不是熱絡的子，簡單幾句寒暄過后，便不自覺陷沉默。

“我在昭月城見過蘇戚。”

半晌，秦柏舟突兀開口，“那時正在被人追殺，很是狼狽。”

他用陳述案的口吻，將當時的場景詳細描繪出來，著重點明追殺者的形容打扮，“薛大人，誰要害？”

薛景寒握著陶茶杯，眼球被裊裊熱氣熏得發。許多話堵在咽里，住了聲音和呼吸。

他最終還是說了。

從萬梅湖魏煊謀害蘇戚說起，欒陵祭壇，前世今生，分不清因果的回糾纏，螺山的大火與傷害，難以擺的可怕殺意……一件件一樁樁，全都倒了出來，不曾有半分瞞。

他也只能把這些話說給秦柏舟聽。

說給一個死人，一個怪人，一個曾經的敵人。

他知道秦柏舟不會把泄出去。

半個時辰？一個時辰？或者用了更久的時間。薛景寒終于解釋完一切因由，嚨生痛。他從未一口氣講過這麼多的話。可笑的是，他所說的，全是傷害蘇戚的理由。

秦柏舟安靜聽著，艷麗詭譎的眉眼覆著淡淡的霜。末了，輕聲道：“那你現在這樣，真是活該。”

這便是他們之間最后的談話。

薛景寒喝了一杯苦得像膽的茶，默然辭別。離開時，秦柏舟沒有送他，喚作祝樂的姑娘也沒有。他和來時一樣，盲目而行，不知前途何方。

……

年關已過，薛景寒來到石疙瘩村。

投宿的農家很是熱，給他和殺戈煮了湯餅，問他從哪里來，到哪里去。因著他那出眾的容，招待他的婦人各種驚詫慨，說石疙瘩村窮鄉僻壤有人來，偏偏半年之遇見兩個好模樣的。

殺戈笑著搭話，問另一個人是誰。那農婦便講起夏天的事來，說有個臨溪縣的可憐婦人，嫁給負心漢后被強行休棄，帶著孩子投奔娘家，結果路上被劫匪險些奪了命，孩子也丟了。逃到石疙瘩村的時候，已然了個乞丐，渾都是傷。

薛景寒聽著不對，細問了幾句，恍然意識到農婦口中的小娘子正是蘇戚。

從臨溪縣到南郡，的確很有可能經過石疙瘩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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