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前，蘇黎世藝中心曾打過電話給。

    “周小姐，你之前留下的售後卡，客人還沒有過來取。”

    距離上一作品出售已經近一年了，藝中心保管材料都是有時效的，不得已之下輾轉聯絡到。

    “售後卡？”周初檸微微一怔，“誰的？”

    “您登記的姓名是仙人球。”

    那時，周初檸忙於照顧出生不久的寶寶，沒有出去工作。

    個人網站始終於空置狀態，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新的作品掛出售賣。

    攝影師和畫師一樣，長久沒有作品，很容易就被人忘了。

    賣家需要對售出的作品負責。因著藝中心的這通電話，打開郵箱裏和仙人球的通聯記錄。

    這才發現，對方每個月都在郵箱留言。

    【最近有作品出售嗎。】

    【還在蘇黎世嗎。】

    【如有出售，請聯係我。】

    還有他常說的那句——

    【不完也沒關係。】

    ……

    最後一封，來自一個月前。

    【祝一切都好。】

    和仙人球的關係，說破天也就是素未謀麵的賣家和買家。

    在異國他鄉，被陌生人這樣記掛，多有些震。

    比拍得好的作品比比皆是，但這位買家似乎是的“忠”。

    高價拍下第一組作品後，往後幾年，每個月末，準時收走賣不出去的“廢片”。

    周初檸給他回了一封郵件。

    【近期沒有拍攝安排，後期如有作品上架，我再通知您。另外，一年多前，您購買的‘利馬特河上的天鵝群’，作品和售後卡還在藝中心，方便的時候請去領取。】

    最後也補充了一句。

    【同樣祝您一切順利。】

    一周後，藝中心重新給來電，告訴，作品和售後卡都已被取走。

    被取走的售後卡，現在卻重新回到手中。

    周初檸再難保持鎮定。

    這些年自我懲罰、麻木的苦，在這一瞬間，似乎被狠狠擊碎了。

    從很小的時候起，就清楚世上沒有持久的關係。行差踏錯的結局，就會像歇斯底裏的母親一般，暴肋，萬劫不複。

    那年冬天，雅思課本上的“eternity”有些晦難懂，但從裴遲口中轉了四個音節念出來，突然有些相信，也許永恒真的存在。

    和八年前的自己重新共鳴了。

    不隻是“也許”，而是深切知道，從很早很早起，那個人已經一顆真心悉數捧出。是沒有選擇相信。

    一直都是被的。

    自私和弱像最鋒利的刃。

    這些年，哪怕被割傷、刺破過無數次，裴遲依然迎著刀鋒，不顧一切擁抱。

    沒有一刻真正退後。

    想說什麽，但話音在間哽住盤桓了陣，終於被盡數咽下。

    “媽媽、媽媽。”

    kelly跑過來，的胳膊出來，抱住了，“媽媽……不要哭。”

    接完電話，賀斯煬走回門口，指節叩了幾下門板。

    “周老師，我先撤了。”

    他背過，踏著漫不經心的步子，朝著黑夜裏走。

    周初檸在原地定了幾秒，了寶寶的頭，“Kelly，在客廳不要跑。”

    然後調轉方向，追出去，攔在了賀斯煬前麵。

    “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口還在急促起伏，眼睛很紅，白皙致的臉上都是未幹的淚痕。

    風似乎在瞬間大了起來。賀斯煬看著，沒有說話。

    上的懶散腔調消失無蹤。眸漆黑，如同廣闊的夜，尋不到一亮。

    周初檸覺得古怪，又不明緣由。

    但真的很急。抓住了他的手臂，重複一次，“你能不能幫我？”

    賀斯煬低頭沉默。

    半晌，慢悠悠拿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出去。

    “青遙，你將功折罪的機會來了。”

    -

    保時捷911疾馳在夜晚的濱海盤山大道，像一道黑閃電，朝著烏雲翻滾的天幕盡頭奔襲。

    卷土重來的熱帶氣旋，進多倫多外圍地區的時間，比預期得更早。

    狂風驟雨一刻不停。

    車上電臺信號不佳，沒營養的訪談節目斷斷續續，每隔幾分鍾又播天文臺預告。

    周初檸緒焦躁，手將音量調到最低。

    賀斯煬單手握著方向盤，看似閑庭信步，油門早已踩到最高限速。

    “放心，來得及。”他丟了包糖到副駕。

    周初檸心不在焉剝了一顆。涼到的薄荷味直衝腦門，下意識皺眉。

    “什麽糖。”

    “讓人腦子清醒的糖。”

    “……”

    半小時前，賀青遙被重新委以重任。

    忙不迭從學校趕來，一副討好臉：“哥哥哥哥。什麽事。”

    賀斯煬嫌棄地掏了掏耳朵，“好好說話，我不記得我有個母妹妹。”

    賀青遙：“……”

    安頓好kelly，他大步走到路口，手臂掛在拉開的車門上，“周老師，再磨蹭就來不及了。”

    皮爾遜國際機場距市區四十分鍾車程，保時捷911一路往南，劈開黑夜，火箭似的衝向風暴中心。

    哪怕扣了安全帶，這一刻的速度風馳電掣，也像飄在狂烈的風暴裏。

    通往機場的路有且僅有一條。

    大約天氣足夠惡劣，往機場去的車不多，濱海一側暢通無阻。

    靠近山道側的反方向，卻不知為何堵長龍。

    一盞盞剎車燈悉數亮起，混在警笛聲、消防聲裏，將漆黑的夜照得亮如白晝。

    周初檸無暇顧及。

    問方琮要來的電話，撥出去卻無人接聽。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離十點還差一小時。

    如果，如果他能等一等。

    趕著最後時刻，黑超跑停穩在航站樓門口。周初檸迫不及待拉開車門，走了出去。

    氣旋迫近，機場滯留了飛往全球各地的人。

    穿梭其中，起初是走的，後來越走越快，開始狂奔。

    無數推著行李箱的旅人從眼前掠過，速度太快，一道道詫異的目跟隨著，又很快被甩下。

    站在諮詢臺前，得彎下了腰，“灣流G650，飛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