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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來》第1317章 任你萬山圍欄

顧璨有些奇怪,難道劉羨其實已經知曉那份?姓許,實屬特殊,其實的家族是大驪王朝的上柱國姓氏之一,袁!還有個哥哥,自然是要跟隨父姓的,否則就太過驚世駭俗了。許謐,是袁氏家主、如今大驪都察院一把手袁崇的心頭,傳言這位不苟言笑、積威深重的上柱國回到家中,只有在許謐這邊纔會有笑臉,許謐小時候,就坐在袁崇的上,老人看書,孩子揪鬍子玩耍,袁崇也從不生氣。

許謐的許,當然就是清風城的許了。

許氏夫婦經營狐國多年,暗中蒐集各種氣運,仙家許氏以嫡與大驪袁氏之庶聯姻,即便如此,外界還是覺得清風城高攀了。年輕夫婦很快就有了一男一孩,便是許謐。傳言京城裡邊有些通相面的員,都說許謐未來貴不可言。

不過許謐沒有認出劉羨,讓顧璨有些奇怪,只是細想之下,倒也算意料之外理之中,一來家醜不可外揚,那場問劍正山,劉羨讓許氏家主吃足了苦頭,從玉璞境跌爲元嬰。再者上柱國袁氏跟清風城許氏,都是要臉的頭等豪閥、一流仙家,估計都不想讓家族各自年輕一輩知道太多的細節。何況龍泉劍宗的上任宗主,阮邛至今還是大驪王朝的首席供奉。

比如當時狐國國主沛湘,就在觀禮隊伍之中,你看清風城許氏敢去落魄山討要個說法嗎?

劉羨作揖道:“南婆娑洲陳氏書院儒生,姓劉。見過愚廬先生。”

齋號“愚廬”的老人頗爲訝異,作揖還禮之後,笑問道:“這位仙師,認得老夫?”

劉羨笑道:“愚廬先生的六部著作,還有散論合集,晚輩都悉心讀過幾遍,一遍有一遍的心得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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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神和藹,笑問道:“敢問第一次翻書,劉先生是什麼?”

劉羨大大方方說道:“看得我昏昏睡,目眩神煩,如在學塾,到個自說自話全然不管蒙聽不聽得懂的老學究,只是翻書,便覺得寫書之人定然是個峨冠鐵面的端方之士,我甚至能夠想象他在寫書的時候,必然是正襟危坐,板起臉孔的,要替古人講書說教,所以實不相瞞,我翻第一遍的時候,既煩書上的容,也煩寫書的那個人。”

年”許謐覺得這人說話還有趣,對胃口。

老人點頭不已,笑眯眯道:“第二遍又是怎樣的觀?”

劉羨笑道:“略微讀進去一點了,寫得好是真的好,可我還是不喜歡。”

許謐辛苦繃着臉不讓自己笑出聲,很想朝此人豎起大拇指。

前些日子一直在山中跟隨老夫子校勘古書,苦不堪言吶。

老人好奇問道:“一般而言,讀書總計不過是增長修養、科場制藝、快目自娛三條路徑而已,我那些舊作,好像都不沾邊,劉先生何必爲難自己?”

劉羨說道:“繞不過去。”

許謐驀的瞪大眼睛,好像這是一個匪夷所思的答案。

老人沉默片刻,問道:“何解?”

劉羨笑道:“我雖然在南婆娑洲遠遊求學,但還是大驪出。”

老人點點頭。

他已經山居多年,來京城的次數屈指可數,也從不摻和朝政,到了京城,只與二三好友敘敘舊而已。只是這些老友,漸漸的,一個個都走了,比如吏部的關老爺子,還有如今兵部沈沉的先生。

百年前,還是盧氏藩屬之一的大驪宋氏,憂外患,從皇帝到員,沒有任何開疆拓土的志向,也不敢有。偏偏在此時,朝廷出現了一個治學爲兩不誤的讀書人,自稱所學是小道,卻有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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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將一門生僻學問發揚了大驪王朝的顯學,被譽爲是舊邊疆學說的集大者,新邊疆學的開山。

大驪場百年以來,有過兩次邊疆學問的熱高漲,以至於員不談邊疆便是不識時務。若談邊疆事務,自然而然便繞不過這位最慧眼的愚廬先生,

老人笑道:“劉先生,恕我孤陋寡聞,敢問如今在何高就?”

劉羨說道:“老夫子一心閉門研學,確實有些孤陋寡聞了。”

老人大笑不已,抱拳道:“慚愧。”

許謐忍俊不,終於如願以償,朝這傢伙豎起大拇指,姓劉的,是條英雄好漢!

劉羨說道:“我有個朋友,讀先生的書要更用心,比我更有悟。”

老人好奇道:“願聞其詳。”

劉羨說道:“他說在一百年前,隨時都有亡國憂患的大驪,就能在霧濛濛的世道里,衝出一個獨樹一幟的讀書人,致力於發明邊疆學說,學力和眼自然都是極好。但是他最佩服的,猶不在此,他說他很難想象,一個人到底需要對正值最爲疲弱不堪的國家,懷揣着多大的熱忱,才能夠寫下那些願意、敢於對國家給予最大希的文字。”

老人默然。

許謐愕然。

顧璨轉頭看着劉羨

老人思緒飄搖,記得很久以前,有人邀請他手談一局,對方告訴他,有兩條路可走,僅供參考,如何選,還是看他自己的志趣。

要麼在朝堂,從未來的清流領袖轉爲當那君王心腹的孤臣,追贈諡唾手可得,但是再往後推移,後名就未必好了。要麼在書齋苦心孤詣治學,發揚一門繞不過去的顯學,澤後世,給寶瓶洲打點底子。

當時尚未而立之年的年輕員一邊落子在棋盤,一邊毫不猶豫選擇了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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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那會兒他也很奇怪,爲何是寶瓶洲,而不是大驪王朝?

不過老人直到這一刻,亦有百思不得其解之,繡虎崔瀺,爲何會對眼前這位分明屬於亞聖一脈的讀書人,說出這番話?好像不符合繡虎的格?印象中,崔國師確實會時常找人談心,但是誰敢說崔瀺是在與誰心?

至於眼前這位姓劉的讀書人,自稱與崔瀺是朋友……以對方敢當面說自己不認得他、確實孤陋寡聞,老人便沒覺得有任何不對的地方,反而認爲真正的讀書人,就該如此。

————

國師府門口,容魚看着那個名董水井的國師同鄉,有些疑,自己都說清楚了,由自己領着他進去,沒有任何逾越,董水井爲何還是要執意等林守一出門?這位年紀輕輕的財神爺,總不會是想着在門口閒聊幾句就打道回府吧?難道諜報有誤,其實董水井與國師關係一般,有什麼不爲人知的心結?

林守一卷着本書,走出大門,嘖嘖道:“不愧是董半城,架子真大,要不要放個竹迎接你?”

董水井笑道:“不如林玉璞架子大,都能在國師府備考,不拿個狀元,說不過去。”

林守一與容魚說道:“容姑娘不用管我們,這種廢……客人給我打理就可以了。”

容魚笑着告辭離去。

董水井問道:“這邊的臺階可以坐吧?”

林守一氣笑道:“病!”

董水井說道:“‘錢’進‘權’門,何止矮一頭。我是找你,又不是找陳平安,真要找他談事,就不來這邊了。”

林守一陪着董水井坐在門口臺階上,說道:“有屁快放。”

董水井說道:“我近期要去趟別洲談點買賣。以後你當了,如果是京,我也不找你。如果是地方,提前通個氣,要去什麼州什麼府縣,我可以幫點小忙。”

林守一皺眉道:“好傢伙,公然行賄到國師府門口了?什麼意思?說明白點。”

史書上和地方上的疆臣,誰沒有幾個用來斂財的錢袋子?只是他還不至於把董水井看是那種“財靠發財、靠錢升”的腌臢貨

董水井說道:“錢太多了,沒地方花。這些年總想要做點不求名的好事,我信得過你,能當個好,可以把一顆銅錢都花在刀刃上。”

林守一說道:“再說吧。”

董水井起說道:“反正就這麼點事,聊完了,我賺我的錢,你讀你的書。”

林守一跟着站起,說道:“真不進去看看?”

董水井搖搖頭,“以後有機會的。”

林守一猶豫了一下,以心聲說道:“察計其實早就開始了。”

董水井笑道:“確實是陳平安的一貫作風。算賬算不過他。”

林守一揮揮手中書籍,“不送。”

董水井笑着轉離去。

結果後腦勺捱了一記“書刀”,董水井轉頭去,你有病?

林守一覺得神清氣爽了,罵了句“窩囊廢”,也不給董水井還或是還手的機會,已經大搖大擺走回國師府。

————

州落魄山,山路那邊,來了一撥面生的訪客,等他們鄰近山門牌坊,仙尉立即從小竹椅起相迎,打了個稽首。

他們各自還禮,聶翠娥已經撤去了兩重障眼法,畢竟此次造訪落魄山,客人得有客人的禮數,率先自報家門,“我是流霞洲青宮山譜牒修士,名爲聶翠娥,道號滿魄。家師道號青宮太保,是當代山主。”

華清恭也立即跟上,只是容相對簡略,“我華清恭,祖籍果州。”

田仙則說自己來自芮城龍王堂的繁峙公主廟,是劍修。

晏後道最後開口,微笑道:“我與田仙是道。”

仙尉是出了名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正經書,當下他便有些自慚形穢,確實是孤陋寡聞了,只聽說過青宮山,還要歸功於陳靈均在這邊的扯閒天,經常說他與一位流霞洲山上的扛把子是酒友,老神仙是位道齡悠悠的飛昇境,名爲青宮山的道場,在流霞洲那邊牛氣大發了!

由於田仙自稱劍修,華清恭也是背劍,仙尉便誤會們一行人是慕名而來的別洲劍仙,想要找誰切磋劍,只好解釋道:“諸位仙師,如今咱們落魄山還於封山期間,恕不待客,見諒。”

聶翠娥看了眼華清恭他們幾個,你們都是落魄山的自己人了,還藏掖什麼?若是被當做外人攔在山門外邊,他們無所謂,還能當作一筆談資,問題是唯獨這個外人,偏偏有師命在

田仙笑道:“這位道長,我和晏後道剛剛爲青萍劍宗的客卿,華清恭更是你們龍象劍宗的記名供奉,我們幾個可不是外人。”

仙尉一愣,倒是不懷疑他們的份,就算是膽子再大的山澤野修,也不敢跑到山門口冒充客卿供奉吧。可龍象劍宗怎麼就是我們落魄山的了?

聶翠娥比較心急,鬼使神差的,忍不住問道:“道長,敢問景清祖師此刻可在山中清修?”

作爲看門人的年輕道士,貌似被問得有些懵,一邊指路,指向右手邊的那座跳魚山,一邊犯嘀咕,說道:“景清……祖師剛剛下山,去了隔壁跳魚山的鶯語峰。冒昧問一句,滿魄道友找他是爲了?”

一問出口便後悔了的聶翠娥,只好連忙編了個自認最不出錯的由頭,找補了一句山上的場面話,“久聞大名,對景清祖師十分仰慕。”

仙尉本來就有點將信將疑,等到頭回聽說有人對陳靈均如何仰慕的,仙尉就氣不打一來,你們這夥人,裝得像啊,不是傾國傾城的漂亮仙子,就是氣態出塵的劍仙,真捨得下本錢!怎的,想錢想瘋了,就整這麼一出仙人跳,跳貧道頭上來了?不知道貧道恰好是從江湖中來?!

一個白髮子摔着袖子飛奔下山,先與仙尉心聲言語一句,“我幫他們帶路,讓鄭大風負責待客便是,保管出不了岔子。”

一路攀談,白髮子自稱是落魄山的編譜,當過雜役弟子,是正兒八經的寶瓶洲本土人氏,修道勤勉,奈何資質差了點,莫要因爲自己境界不高便看輕了山頭,咱們這山上的奇人異士茫茫多……所謂攀談,其實也就是白髮子在那邊絮絮叨叨。

方纔華清恭莫名其妙的,心起念,回頭看了眼那位頭別木簪的年輕道士,已經坐回竹椅,開始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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