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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來》第1319章 君從故鄉來

臭椿道人笑道:“貧道這輩子還是第二回瞧見貨真價實的接引符。”

樑爽笑道:“貧道這邊倒是還有些存貨,能夠作爲遠古天福地址的鑰匙。”

臭椿道人笑道:“好個‘一些’!”

赫連寶珠輩分低,道齡小,自然就讓出了座位。

不曾想那老真人笑道:“貧道就不坐了,聊完事就走。”

臭椿道人說道:“前輩一定猜到了,先前正是貧道設壇作法,口呼真名,泄天機,將徒弟的生辰八字都以扶乩之法寫在沙盤之上,故意惹來前輩的查探。”

樑爽點點頭,“即便真是龍潭虎,貧道也要闖一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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廟會那邊,封姨手上挽了個花籃,籃子裡除了幾樣時令鮮花,還有好些用各玉石雕刻而的假花,足可以假真。

嘖了一聲,“隔壁宅子,臥虎藏龍。”

化名蘇勘的老車伕,滿臉不以爲然道:“除了最後到場的那個臭牛鼻子,道力不弱,其餘幾位,也就那樣。”

封姨瞥了眼人花神廟大殿那邊,人頭攢的熱鬧景象,道:“去裡邊燒個香?”

京城這座花神廟,歲月悠久,但是最諳京師掌故的文人客,都不會清楚最早花錢建造花神廟的大香客,便是這位封姨。

“免了。”

蘇勘覺得好笑,“你們娘們真是記仇。”

你封姨給花神娘娘們燒香?當年是誰禍害得整座百花福地,必須修養百餘年才能對外開放?你去燒什麼香。若說風雨摧折,已經足夠讓百花凋零不堪,再加上自己這位舊雷部斬勘司的餘孽,即便如今神位不正,積威猶在,真不考慮一座花神廟得起?

故而這座花神廟是從不顯靈的,哪怕建了祠,立起了百尊栩栩如生的神塑像,香火也算旺盛,百花福地的花神們卻將此地視爲雷池,不敢擅自“降壇”至此。久而久之,這座大驪京城花神廟便有了兩不同尋常的地方,一是百位花神的彩繪神像,是人間氣態容貌最爲真傳神的,再就是由於百花福地的花神經常有升遷貶謫,祠廟也需要跟着更換神名、神像,唯獨這座祠廟,殿從未更換過塑像,建造之初是哪些花神,如今還是那些花神,例如那位早已被貶謫出百花福地的“曹州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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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姨冷笑道:“見不得們一味取於人。得了寵,便得意忘形,驕縱恣意,不知天高地厚。”

人間花木,誕生之初,本是供奉愉悅神靈的存在,是大地山河的點綴。

蘇勘嘆了口氣,“何必呢,說到底,你還是遷怒於旁人。”

封姨撇撇,“不否認。”

蘇勘說道:“冤家宜解不宜結,你也該放下舊怨,也該放過們了。”

封姨嗤笑不已,“這話別人說了,我哪怕不認同也要假裝聽聽看,從你裡跑出來,總覺得像是反話,勸我下狠手。”

蘇勘說道:“當我放了個屁。”

封姨挽着花籃,獨自姍姍然走花神廟主殿,花神塑像主次分明,有高有低,不勝收,卻是百花福地好久之前的位次了。

早年大驪的浪文人,總喜歡編撰一些某某書生夜訪花神廟、胡謅幾首打油詩便有數侍寢之類的香豔故事。引得好些地流氓經常黑翻牆夜闖花神廟,想一親芳澤,甚至有些慾熏天的膽大之輩,想要搬走一尊神像藏在家中,讀書人不是說好些古人也有那“玉人之癖”,實在搬不走,不了,那也好辦,反正“們”實在是太像真正的人了……所以花神廟的廟祝,不得不花錢長期僱人在這邊守夜,免得被那些登徒子玷污了花神娘娘們。

封姨幽幽嘆息一聲。莫非老秀才說得有幾分道理,子何苦爲難子?

封姨突然以心聲詢問走出廟會的老車伕,“蘇勘,你在等什麼?”

蘇勘面無表走在人流漸漸散去的街道,“你我一路貨,你在等什麼我就在等什麼。”

封姨笑道:“未必吧。”

蘇勘徒步走回私宅,距離篪兒街不遠,期間要途徑幾座歷代皇帝用以祈神的宮殿、廟觀。僻靜小巷的方名稱是鐵樹衚衕,百姓卻喜歡稱呼爲宰相巷,因爲衚衕裡邊有兩戶對門的宅子,都曾是宰相出,其實大驪王朝不設宰相,能夠加某殿、閣大學士銜的部堂正印,也會被老百姓俗稱爲相爺。但是朝廷自從崔瀺擔任國師以來,在諡號、追贈一事上毫不吝嗇,幾乎從阻攔幾任皇帝、禮部的決議,唯獨加銜一事,屈指可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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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年紀遠遠要比這條巷弄更大的老人,打開門鎖,不大的宅子,裡邊別有天,層層疊疊的雷法制,足可讓世間所有於雷法一道的大修士都要頭皮發麻,除非天師親臨,否則便是龍虎山天師府的黃紫貴人來了,也絕對不敢擅闖這座雷池,只會知難而退。

蘇勘其實喜歡下棋,棋力還不弱,但是因爲格孤僻、份特殊的關係,都是看看棋譜而已。

像他這類存在,總要找點能夠打發的事做做,除了獨自打譜,蘇勘還會去釣魚,或是看人下賭棋。

既然蒐集各種版本的棋譜,當然是以鄭居中跟崔瀺在白帝城下出的彩雲譜爲首。

蘇勘去廚房拿出幾碟京師特吃食當下酒菜,有那豌豆黃,甜醬姜芽,八寶菜,糖蒜。

不知是不是在人間待得實在太久了,也不知是某種臨別的饋贈,還是震怒的懲罰,遙遠的申飭。

他跟封姨這些遠古天庭的神靈餘孽,好像漸漸擁有了一些原本五至高和十二高位纔有的緒,人

從深惡痛絕這座人間,變得開始眷人間,漸漸習慣了頭頂一陣陣嗡嗡作響的煩人鴿哨,終於習慣了雙腳踩地看着天。

歲月悠悠,一萬年了。

和神始終糾纏不清,好似一場拔河,更像一盤尚未決出勝負的殘局。

天公不語對枯棋。

老人久久無言,回過神後,抿了一口酒,慢慢嚼着糖蒜,驀然大怒,“換師傅了。還敢提價?!”

封姨繼續遊覽花神廟,在人羣中,瞧見有位飾素雅的年輕子,朝姍姍然施了個萬福。

封姨愣了愣,眯眼而笑,走上前去,的腦袋,打趣道:“大姑娘家家啦。”

畢竟是一位十四境。

“有水分”的新十四,也是十四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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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朱想要刻意藏蹤跡,還是很容易的。

當年王朱離開驪珠天,跟隨皇子宋集薪一起來到大驪京城,封姨就有暗中護送過稚圭,在那之前,婦人看待泥瓶巷的稚圭,也如自己的晚輩。

若說蘇勘,看似押注,實則是在暗中爲馬苦玄護道。那麼這位封姨,何嘗不是出於私心,想要格外照拂稚圭幾年?

封姨將花籃遞給王朱,聲道:“趕巧,送你了,別嫌棄。”

王朱挽在手中,嫣然笑道:“不會嫌棄,很開心。”

在東海水府躋了十四境,前塵往事便愈發清晰了。雖然一直不覺得自己是當年被迫在寶瓶洲南部登岸、一路逃竄至隕落之地的“”,但是前所有的人事,緒,都是如此真實。記憶裡的所有好,已追思,只有極數的例外,還有機會手可及,比如眼前這位婦人,曾經以艾草點額的封姨,大概就是這座人間長久給予“”、或者說是們善意的存在了。之一。

封姨出大拇指,輕輕拂過年輕子永遠微皺的漂亮眉頭,輕聲道:“老夫子不也說了,雖百世仇恨猶可報也,但是要講一個恩怨分明,我們要以德報德以怨報怨。”

王朱嗯了一聲。

未必是封姨的道理說得有多好,可能就只是想要聽一聽悉嗓音。

封姨笑問道:“能不能借東海水君的威用一用?”

王朱疑不解。

封姨指了指一位還算比較順眼的花神娘娘彩繪神像,“我想要跟聊幾句。”

王朱白了一眼。這種小事算得了什麼。再說了,自己有什麼威,如今浩然修士,看待東海水府,至多就是敬而遠之的心態。即便是修水法的煉氣士,必須出海修煉,在海上尋一水運濃郁的古仙島、或是海底宮闕舊址落腳,也多是與其餘三位水君打商量,有意繞開東海水府。

封姨在額頭敲了一板慄,“老樣子。”

隨後封姨掐訣,駕馭本命神通,藉助風聲越山海,要請百花福地裡邊能夠管事的這邊敘敘舊。

————

既然正主都現了,臭椿道人笑着介紹道:“這位老神仙,正是接替火龍真人擔任龍虎山外姓大天師的樑爽,樑老真人。”

劉老立即起,赫連寶珠也是趕忙行禮,唯獨高冕依舊不如山。這讓赫連寶珠頭疼不已,都不知道如何幫忙補救,自家老幫主的風骨,也太重了點。

臭椿道人不知爲何,主說起了一樁故事,緩緩道:“當年修道修岔了,出門散心,好的不學學壞的,偏要跟高老兒一般意氣用事,跟人起了爭執,就雪上加霜,傷了大道本,以至於需要以五雷正法淬鍊飛劍,方可自救。”

“只是龍虎山的山門,豈是我等旁門左道進得去的。何況五雷正法是一家一姓的不傳之,龍虎山自有老祖宗的規矩在,就算有心相助,豈能破戒?歷史上多次山上風波,不正因爲某位黃紫貴人的宅心仁厚,私傳法導致?貧道只是在酒桌上牢了幾句,言者無意聽者有心,當時一起喝酒的朋友便藉口去茅廁,回來再戰,不曾想那廝腳底抹油,一走了之。”

聽到這裡,樑爽須而笑,聽着很是耳

老道士說道:“約莫隔了半年,這廝厚着臉皮約貧道喝酒,說是這次務必讓他請客,結果他拎來了兩壺市井土燒,貧道等死久矣,反正喝什麼都是喝酒。他丟了一部手寫的笈在桌上,信誓旦旦說是被一羣慕他的仙子追趕,劍過高,約莫是相貌過於出彩了,天妒英才,捱了雷劈,不料因禍得福,開竅了,一下子就領悟了雷法的無上真意,完全不輸龍虎山的五雷正法,以前欠下的酒債,就當結清了……貧道一邊聽他胡謅,一邊翻看笈,確是親筆,那字跡,仿起來很難。”

高冕疑道:“他敢送,你也敢收?還敢照着練?!”

問出了赫連寶珠的心聲,這位上了年紀的道門劍仙,真不是老壽星吃砒霜?

老道士笑道:“不管真相如何,貧道憑此渡過一劫。不但劍進不,還額外學了一門雷法。”

劉老卻是權衡一番,做好了與樑爽撕破臉皮的準備,顯而易見,樑爽是一路追蹤到寶瓶洲,“清理門戶”追繳笈了?要將臭椿道人抓回天師府?臭椿道人找到高冕,高冕喊來他劉老來到大驪京城?劉老覺得大致有數了,哪怕高冕此舉有拖他下水的嫌疑,無所謂,說明高冕是真把自己當朋友。一座真境宗的宗主頭銜,還不至於讓劉老棧不去,大不了重新當個山澤野修。

昔年書簡湖,劉志茂之流,只會當野修,一輩子也只能當好野修。仲肅他們則是自視過高,沽名釣譽,手腕有限,難氣候。

樑爽終於開口,問道:“道友,那本雷法籍可在手邊?”

老道士點點頭,從袖中出一本泛黃冊子,遞給這位外姓大天師。

樑爽接過冊子,打開瞥了幾眼便合上,說道:“冊子,貧道得收繳了。此外恐怕道友還需要走趟天師府,寬心便是,貧道自會幫忙解釋清楚。事是小事,卻可不含糊矇混過去。至於誤打誤撞學的五雷正法……倒也不難,貧道可以舉薦道友當個掛名的供奉,如此一來,就不必還給天師府了。”

老道士看了眼不遠撅屁看魚的小道,笑道:“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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