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衙里的弟兄尋思著幫幫他，這廝卻說，孔子有雲，唯小人與子難養也。他要克己復禮，這輩子不娶娘子了。他這不是讀書讀癡了嘛！」

其餘的差雖喝醉了，但不至於昏了頭腦。他們一致舉杯，笑瞇瞇地道：「老倪就管閒事說閒話。來，吳大人，陸公子，弟兄幾個再敬你們一杯，今夜多謝二位款待。」

這碗酒是推不掉的。陸雋拿起瓷碗，頷首回敬，饒是推了許多碗酒，可腹的酒水也有七八碗。

陸雋的臉還是沉靜的，只耳微紅，堂獨他一個人面無醉意。

吳煦畢竟在場有些年數，酒量不差，凡是有差敬酒，爽朗地喝下一碗又一碗。

給陸兄找娘子的事，他是不提了。這倪捕快三言兩語著不靠譜，而陸兄說無心娶妻，那麼更不必提了。

倪捕快打了個酒嗝，道：「我說得不對嗎吳大人，你要好生勸勸陸公子，娶娘子要趁早，有個伴陪著，不寂寞啊。」

「你醉什麼樣了，閉罷。」領頭的打斷倪捕快的話，坐起，指揮道：「行了，咱們該下山去了。」

屋外的天潑墨似的黑，差們拿了些柴火照明。

送走差，吳煦帶的兩個小廝拾掇堂屋。

「陸兄，要不要喝杯茶醒醒酒」吳煦也沒想吃酒吃到這個時辰，一邊和陸雋說這黃酒的後勁，一邊讓小廝去煮點茶來。

陸雋按著太，道：「家裡沒有茶葉。」

吳煦看出陸雋的不適，溫言道：「方才我該替陸兄擋擋酒的，今日著實高興的過了頭。」說罷，他那瘦弱的小廝取包袱，陸雋家裡沒有茶葉，自是不會有茶，「吉祥，你把夫人準備的普洱下鍋煮。」

陸雋和吳煦同窗兩年半，相識近十年，彼此不須說客套話。

今夜吳煦要留宿，陸雋便去木櫃拿出洗乾淨的被褥，原是吳阿牛用的。

吳煦和他量近似，一張榻定然是不行的，是以陸雋往地下鋪了一張涼蓆，讓吳煦睡榻上。

「陸兄，使不得。」吳煦急忙道：「讓我睡地鋪吧。」

「如何使不得」陸雋說，「你是客，何以使得睡地鋪。」

吳煦駁不了陸雋的話，陸兄的言談聽著往往是有道理的，他又極其守規矩，講禮儀，在陸兄的上，仿佛找不到一點不妥當的地方。

除了家境實在清貧，孤苦伶仃。

吳煦的耳邊不飄起倪捕快說的那番話，陸兄不正是讀書讀到癡迷，故這般拘束自己，不容自己犯任何錯嗎

「陸兄，你真是無心娶妻嗎」吳煦擔憂陸雋應了倪捕快的話，對人世間的無無求。

陸雋嗯了一聲，道：「取得功名要。」

吳煦問：「那……陸兄從前可知虞娘子的父親是鎮國大將軍」

陸雋回道：「的父親是將軍抑或文臣，對我而言，沒有分毫區別。」

他料到虞穗的父親非富即貴，當知曉是鎮國將軍府的嫡，他的心起了波瀾，隨之便被下了。是雲，他是泥，這是已經確定的事。

吳煦似懂非懂，委婉地說：「我在金陵城聽說過這虞娘子，在金陵城有不藍知己，小郎君為爭風吃醋的事屢見不鮮。前不久，虞娘子拒了臨川侯府的婚事，鬧得沸沸揚揚。所以今兒個我以為看花了眼，虞娘子怎會在陸兄的家裡坐著。」

「不過十七歲，」陸雋厘得清吳煦在想什麼，他抬眸認真看著吳煦，問道：「坊間的傳言，能有幾句是真你我到了弱冠之年，不明白這個道理嗎」

吳煦的臉一熱，道：「陸兄說得極是，虞娘子的年紀尚小，金陵城的紈絝子弟遊手好閒，造出這等謠言，實乃鼠肚腸。」

陸雋若不提年紀，其實吳煦本不知虞雪憐小了他們七八歲，白天兩人站在一起——陸兄確實年長些。

他差點就詆毀了一個子的清白，也低估了陸兄，吳煦慚愧地想。

陸雋捋平被褥，小廝也奉上醒酒茶。

草屋微弱的燭熄滅，屋響起此起彼伏的打鼾聲。

大抵是吳煦趕路勞累的緣故，他鼾聲如雷。那兩個小廝睡在堂屋，不僅睡得香甜，鼾聲也隨了主子。

陸雋睜著眼睛，躺在地鋪上。

他睡不著。

陸雋拿了袍，輕輕地推開屋門。

挨著籬笆邊的是一間紅磚壘砌的小房，一道簾子充當房門，陸雋提了一桶井水進去。

這是陸雋平日用來洗的房子。前半夜喝的那些酒，令他頭暈目眩，喝了醒酒茶，也不見起效。

陸雋喝醉的次數是一掌就數得過來的，初次飲酒是先生給他倒的糯米酒，那年他在學堂寫了一篇文章，先生看了欣喜不已，誇讚著此文章字字珠玉。

他嘗了一口糯米酒，和先生泡的茶不一樣。茶是微苦的，糯米酒卻是甜的。

先生又嗜酒，看他把整杯糯米酒喝完，接著給他添酒。陸雋對這件事的印象很深，他越喝越醉，在學堂睡了一天，師母罵先生不講分寸，讓孩子吃酒，何統。

先生不以為然地笑著說他酒量不好，要他練一練，又遭了一頓師母的責罵。

涼水浸陸雋的頭髮，驅散了些許醉意。他喜歡保持清醒，酒是他的死敵，如先生所說，那他便要把酒量練好，方能不在外人面前失態。

時辰是下半夜了，陸雋乾淨上的水滴，腦海恍惚冒出虞穗那日在青禹湖畔的影，也吃醉了酒，只出一雙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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