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漪已經很久沒有聽到宮裡的消息。
看這天還有四周的風景,很容易讓人產生一切都歲月靜好的錯覺。
但是李昭漪知道並不是這樣。
至,最近守衛又有增加,他認出了雲氏的標記。
守著他的,就是雲氏鐵騎。
他有心想問,但又覺得不妥。
萬一不能說,木柯對他的問題也會為難。
不知道是不是他這些天這種反覆糾結的心思太重,李昭漪久違地病了。
一開始只是鼻塞頭重,他沒管。於是被狠狠地給了臉,當晚額頭就發燙。
木柯請了太醫,他迷迷糊糊之中還覺得給人添了麻煩。
等再醒,第一句話就是:「其實我沒什麼大事……」
聲音破碎,連忙咳嗽了幾聲。
等他咳嗽完,看清眼前的人,他卻突然愣了愣。
雲殷拿了巾替他了汗:「怎麼了?」
他應當是特意趕回來的。嗓子還有幾分啞。李昭漪剛想說什麼,卻聞到了一淡淡的腥味。
他抬頭,雲殷似有所覺。
他將巾給一旁的宮人,站起了。
李昭漪回過神,想說沒事的。
雲殷已經轉過了。
他輕聲道:「好好休息。」
說完,下一句是:「快結束了。」
他走了。
李昭漪看著他呆過的地方,發了一會兒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醫開的藥里加了幾味安神的藥材,發著發著,他就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只是這一回,他突然做了一個許久都沒有做過的夢。
*
李昭漪剛睜眼,就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
周圍的環境霧氣瀰漫,讓他原本就有些昏昏沉沉的腦子愈發地不清晰。上有些發冷,他低下頭,這才發現,他上穿的不是質地昂貴的寢,而是從前他在冷宮裡穿的,那種單薄而有些破舊的料子。
這種料子是沒辦法寒的,因為它會風,一般況下,李昭漪冬天的時候都是躲在屋子裡,靠著陸重送來的薄被才得以度過嚴寒。
明明是春天,怎麼會那麼冷呢?
他有些迷糊地想。
他試著活了一下快凍僵的手指,走下床,推開門迎面撲上來的,卻是冰涼的雪粒。
李昭漪凍得一哆嗦。
明明是強烈的刺激,他的腦子卻更混沌了。
一片迷濛中,他突然聽到了幾個人嬉笑的聲音。
「你們快看啊,哈哈哈!他去撿了!他真的想去撿!」
「不就是個破風箏,小爺看上是給你臉了,還給臉不要臉,你說說,你到底是哪個宮的奴才?」
「程公子,程公子!哎喲祖宗,這可是……哎!」
「怕什麼,管他是誰呢,都進了冷宮了,小爺我就沒見過進來了還能出去的,不是寶貝這風箏麼?怎麼不跳下去了啊?怕冷啊,怕冷小爺幫幫你啊」
……要撿麼?
水好冷。
可那是陸重給他做的。
陸重很忙,沒時間來見他,這個風箏花了他很長時間,李昭漪很珍惜。雖然其實他本沒有辦法在這皇宮放風箏。
「出去放吧,殿下。」陸重的聲音帶著一貫的啞,仿佛響在他的耳旁,很冷又很溫,「殿下把這個風箏存著,等出去了,奴才陪殿下放,去江南。江南的三月可漂亮了。」
其實陸重也沒去過江南,但這宮的所有人都見過許嬪。
江南第一花魁,連眼波都帶著煙雨一般的溫。
李昭漪的心怦怦直跳。
他不害怕,只是突然陷了巨大的虛無。
他走向——抑或是,他看著自己走向那個巨大的冰面。
他知道湖水有多刺骨和冰冷,他的風箏就漂在冰面的中央。但他還是直愣愣地朝著那裡走去,他的腳下,冰面發出即將碎裂的聲音。
就在這一秒,腰上多了一雙手。
他被托起,變他一直想變的、空中盤旋的鳥。
破空之聲響在耳畔,他被抱回了岸上。不知何時,岸上已雀無聲,剛剛還在嬉笑的幾個人像是突然被掐住了脖子的鵝,他們哆哆嗦嗦地道:「世,世子殿下。」
沒有人理他們。
李昭漪的手凍得冰涼。他手,漉漉的風箏放在他的掌心。
那個悉又陌生的聲音響在他的耳畔,漫不經心。
「給。」他說,「小不點。」
「你的風箏,收好了。」
-
從夢中醒來的時候,李昭漪還有些沒回過神。
殿燃著幽幽的燭火,宮太監守在外間,只有半開的窗出了半清冷的月亮,提醒著李昭漪已是深夜。
他剛剛做了一個夢。
一個他曾經拼命想要再夢見,卻怎麼都夢不到的夢。
這年他十歲。
十歲以前,他是宮裡誰都能欺負的落魄皇子,別說到宮裡來的這些千金爺小姐,饒是管著冷宮的大太監,也能時不時給他使個絆子。
李昭漪一度覺得他會死在冷宮,事實上,這一年,他也確實差點死在這片冰冷的湖上。只因他沒有將自己的風箏給一個紈絝,但是上天垂憐,有人救了他。
救他的人是雲殷。
沒人知道當朝的攝政王和傀儡皇帝曾經還有過這樣一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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