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沒說完，樓昇先打斷他：“沒戲了，以後都別提。”

　　他沒有智能手機，連個聊天記錄都沒。沒有證據，憑一張皮子，誰信他的？

　　“……”劉興低聲罵了句，“連學生都騙，真不是東西！”

　　樓昇沒說話。

　　他給那戶人家的小孩補課時還沒滿十六，不尷不尬的年紀，當時難找其他兼職。以後再不會了，哪怕去幹點力活也好。

　　吃一塹長一智，只是在這個年紀，這教訓顯得太大了。他之後一整年都要為這次的教訓買單。

　　“昇哥你這得站多久啊？我爸這月生活費給我發了，這回學費也多給了五十，請你吃個飯？”

　　樓昇扯了扯角。

　　劉興迅速閉了。

　　知道他昇哥脾氣倔，就不該開這個口。

　　劉興是樓昇的初中同學，以前當過一段時間同桌。那時候劉興績就是個中游水平，還有點混，時不時在外頭惹是生非，有天了釘子被人堵在巷子裡，揍了個半死。樓昇恰好路過，本來沒打算搭理，劉興看到人，拚了命地嚎他的名字，揍他的那幾個都以為樓昇是哪兒來的幫手，二話不說把人逮住了。

　　誰都沒想到，樓昇沒學過幾招幾式，但起手來一點不含糊。

　　從那以後，劉興就喊上“昇哥”了。中考時發揮超常，竟踩著北中學的分數線進來，這就跟樓昇當了好幾年的兄弟。

　　“得了吧，我還不缺這點錢。”樓昇道。

　　劉興瞅瞅樓昇的胳膊。

　　是，是，都快瘦沒了，您還不缺這點吃飯錢？

　　樓昇手頭拮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吃飯耗錢。

　　生長發育期的男生，原本就飯量大，樓昇哪怕是吃鹹菜就饅頭，一頓也能吃個三五塊錢。學校裡一個饅頭五，他狠起來能啃八九個。高一時因為長期營養不良進了醫院，樓家老兩口也沒給他醫保，樓昇掛了幾天水就花了大幾百。

　　此後稍稍學乖了點，不吃饅頭，改吃帶餡兒的包子和蛋餅了。

　　營養跟上來以後，這一年他的個頭就跟瘋了似的往上躥，消耗的能量也多，一頓飯吃完，不到兩個小時就開始，樓昇隻好在教室裡往肚子裡灌水。

　　每天下午四堂課，他最後一節總是著肚子聽完的。

　　不合時宜的青春發育期。

　　“那我就走了昇哥？”劉興道。

　　今晚他們一家子要出去吃燒烤，明天開學，他爸說是給他“餞行”。劉興還想早點回去最後一次看看心的手機。

　　“嗯。”

　　劉興又看了樓昇一眼，轉離開。

　　樓昇一直站到晚上六點。

　　梁班核對完所有報名的學生名單，桌上收了厚厚幾遝作業，從教室裡出來，冷臉教訓了樓昇幾句，放他走了。

　　樓昇坐公回家。下車後，天尚未暗下。

　　他住的地方，跟北中學附近的小區像是兩個世界。道路油膩發黑，低矮的住戶樓牆皮破破爛爛，呈現出年久的黃褐，像是被隔絕在時間之外的產，落後、老舊、骯髒。走幾步就能看見藏在角落裡的人用品店，比其他地方的要更加骨，樓昇第一次來到市裡時，見到這東西還會臉紅一下，現在隻覺得嫌惡。

　　一樓的商店、門面都是小小的一扇，莫名擁。不知道哪個沒良心的商家，把泔水倒在下水道裡，經過夏末的溫度一發酵，空氣裡彌漫一若有似無的臭氣。

　　但也並非全無好，這兒的飯菜倒是比其他地方便宜些，量大實惠。

　　樓昇在一家包子鋪裡買了幾個包子當晚飯。今天剛完學雜費，上那點錢一下花得差不多了，本意想買八個，減著減著，最後就買了四個。只能吃完早點睡覺。

　　他房東的那棟樓樓下就是這附近幾棟樓的垃圾站。垃圾桶堆滿溢出來，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清理乾淨。

　　有人把塞不進去的垃圾放到了垃圾桶旁，邊上一隻貓在那黑的垃圾袋上用爪子拉著。

　　樓昇經過時隨意瞥了一眼，停下步子。

　　那是隻瘦的野貓，乍一看灰撲撲的，細看之下才發現，原來是隻白貓。

　　或許是太瘦的緣故，這貓的長相有點難以恭維，細瘦的貓臉，像峨眉山討人厭的猴子，跟可搭不上邊。

　　還型，還是隻貓。如果品相稍好點，也許能被撿回去。如果它出生在稍微富裕點的地帶，或是乾脆出生在學校或景區裡，這輩子也不愁吃喝了。

　　可惜它運氣差一點，住在這一帶的，都是自顧不暇的人，哪裡會想要再多撿個累贅回去？

　　人各有命，貓也是。

　　那貓盯著他看，脊背弓起來，有點警惕，但一抬一垂的眼皮又像是討好。

　　樓昇咬一口包子，咽下去，冷聲開口：“我都吃不起飯了。”

　　白貓一雙眼睛睜得很圓，依舊瞧著他。

　　樓昇撇了下角，在原地跟它大眼瞪小眼半晌，終究還是掰了一半乾淨的包子皮，扔了過去。

　　灰撲撲的貓咪踱步過去，鼻子湊到那塊面皮前聞了兩下，沒。

　　過了兩秒，又重新退回了原位，接著去拉那隻垃圾袋。

　　“你他媽……”樓昇一口氣險些沒上來，知道這貓為什麽這麽瘦了，純粹就是刁自作自。

　　他指著那隻黑垃圾袋，問：“你寧可吃這裡頭的玩意兒，不吃我的包子？”侮辱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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