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不是神，是人

    趙曉倩上午在這間巨大的房間裏轉了一圈又一圈。

    擺弄擺弄名貴的擺件。

    純金子做的小雕像。

    窗臺種下的和境外格格不的貴蘭花。

    還有……牆角一堆像是廢料的暖暖原木實木板。

    在麵生的菲傭送來飯後草草吃了。

    起打開了休息室的門。

    一牆之隔，可隔音驚人。

    本安靜到落地仿佛針的休息室，瞬間進了大片邊界城的本土話。

    沒人注意到休息室開了條，滔滔不絕的繼續說。

    大約是因為打從心裏抵，就像是年學烹調中西點，趙曉倩總是排名倒數。

    所以哪怕是趙曉倩來這快三個月了，對本土話依舊一竅不通。

    可就算是再一竅不通，聽得多了，大腦也會自辨析些字眼。

    例如家主二字用本地話怎麽說。

    二夫人這三個字用本地話怎麽說。

    還有……家主夫人。

    外麵烏泱泱一群老頭跪在地上，裏一刻不停歇的往外蹦一句又一句‘家主夫人’。

    嘩啦一聲響。

    餘懷周突然揮落的茶盞，打斷沒完沒了的吵鬧。

    聲音重到每個字眼都像是從齒中出來。

    趙曉倩聽不懂他說的話。

    看不清他的臉。

    但是看得懂冷凝的氣場。

    更聽得懂含滿殺氣的聲音。

    在議事廳剎那靜下來後悄悄關了門。

    餘懷周到下午三點才開門進來。

    草草吃了飯，拉過的手。

    用熱水細細的把藥膏洗掉，指尖輕點藥膏，垂眸在趙曉倩腫脹消下去，烏紫一樣的手背上塗抹。

    一圈又一圈，耐心十足的等待藥膏被吸收，掌心對著，輕輕哈出口氣後，往下按。

    這藥膏是境外專用的凍瘡膏。

    溶解後辛辣的厲害。

    餘懷周按後鬆開，抬起的手，很輕的對著吹了幾口氣。

    他今兒的做法和之前一模一樣。

    趙曉倩會很平靜的偏過臉接著讓他塗，全程沒話也沒對視。

    這次餘懷周鬆開手了紙巾抬頭。

    趙曉倩在盯著他。

    兩廂對視下，他怔了瞬，“怎麽了？”

    “安敏怎麽樣了？”

    那晚的後來怎麽樣了，餘懷周一直沒提，趙曉倩也沒問。

    這算是第一次。

    餘懷周避開的視線，“在養傷。”

    直勾勾的視線，沒人能忽視。

    餘懷周在有人敲門後，沒抬頭，輕趙曉倩下偏臉，用打的紙巾輕覆。

    “安拆呢？”

    他手沒停，打了用幹的。

    同樣的，沒答。

    “一隊二隊的守衛呢？”趙曉倩再問，“秀蓮呢？”

    恰逢門再次被敲響。

    餘懷周把藥膏塞到趙曉倩掌心，起直接走了。

    趙曉倩斂眉擺弄了會藥膏，對著鏡子自己塗了。

    到床邊出本書打開看。

    在細微的聲音傳來後看向窗邊。

    窗戶外是安敏的臉。

    手臂吊著，手指屈起，對著玻璃不斷叩。

    這地窗戶的隔音很好。

    不斷輕叩，趙曉倩卻隻聽見細微的聲響。

    隻要坐遠點，背對窗戶，完全可以當什麽都沒聽見，也什麽都沒看見。

    趙曉倩視線在青紅雜的臉上，吊著的胳膊，腦袋上纏裹的繃帶看了許久，起開了窗戶。

    隨著窗戶打開。

    啪的一聲。

    安敏手掌住窗臺，五指用力，整個子朝前傾。

    像是怕急了窗戶被趙曉倩拉上。

    聲音和從前一樣的，但低了無數，且語速又快又急，“救救夫人母族、安拆全家和……”

    眼眶發熱，“和那晚所有的守衛，二夫人。”

    安敏眼淚奪眶而出，“救救他們！”

    那晚餘懷周的聲音突然冒出來，讓安拆的槍頭偏了。

    他發現了，但是不以為意。

    在他的認知裏，趙曉倩已經暈倒了，沒有半點反抗和逃跑的力量，直接補一槍就是了。

    所以他回答餘懷周的話是——已經槍決。

    為了能聽清楚餘懷周的指令。

    他把對講機聲音調大了。

    全場所有人都聽見了餘懷周的話。

    他問他，匪夷所思，“你在說什麽？”

    安拆莫名，想原封不的回答。

    被人群外的秀蓮打斷。

    在邊界城子民，哪怕是他們近的守衛心中。

    秀蓮溫恬靜，平易近人。

    這些詞匯不是他們賦予的。

    而是出現，永遠是這般。

    曆代家主夫人也永遠是這般。

    那夜，這些詞匯碎了一地。

    站在外圍的秀蓮，在安拆想原封不再說一次時，生生了進來，一把把安拆手裏的對講打掉。

    奪過安拆手裏的槍，一槍給還在茲茲響的對講。

    下一槍直接又冷酷的對準了地麵的趙曉倩。

    趙曉倩能活下來，有餘懷周的因素，但更多是因為長老。

    餘懷周的父親攔在了趙曉倩前。

    隨後，烏泱泱一眾長老站在了他的後。

    待餘懷周從距離趙曉倩所在院落相隔三個院落的婚房過來時。

    秀蓮手裏的槍已經指在了餘父的腦袋上。

    餘懷周像是沒看見。

    踉踉蹌蹌的略過眾人，在躺著的趙曉倩邊跪下，把人攬在懷裏。

    安敏在外圍，約看見餘懷周把手指放在了趙曉倩鼻息下，接著好像和昏迷不醒的說了什麽。

    看不清他的表。

    隻知道有長老想要把跪在地上的他扶起來，被餘懷周一把推開。

    餘懷周把趙曉倩打橫抱起來，消失在了漆黑裏。

    趙曉倩被餘懷周抱起來的時候，安敏瞧見了。

    額頭有跡，但額頭沒有窟窿，地麵更沒有，想來是沒事。

    餘懷周抱著離開，沒問一個字的事經過。

    想來和所有人想的一樣，邊界城最近有大作，為保人心穩定，不可能也不會對家主夫人做什麽。

    守衛隊是聽令行事。

    而且對家主曆來是最忠心的，家裏兄弟親朋，大都駐守在邊界城和境外的第一線。

    他們更不會被波及。

    不等安敏大氣長出。

    半小時後。

    邊界城上空第二次響起了聲音。

    這次不是趙曉倩的倉促六個字。

    也不是隻在主城。

    是境外邊界城二十四城。

    餘懷周下發一連串冷酷到安敏想起來就會打寒的指令。

    ——史斯全族下獄。

    ——守衛隊總隊長安拆全族下獄。

    ——一隊二隊參與當晚行全隊員下獄。

    罪名：以下犯上。

    餘懷周掛斷廣播前，吐出了讓全城軒然大波的兩個字——不恕。

    邊界城的S法係和國一樣，有法和律師，有判決和律法。

    但也從本上不一樣。

    不止是和國，是和全球有著和本上不一樣的一點區別。

    家主擁有絕對的豁免和裁決權。

    這條百年前就存在了。

    而且被刻在了邊界城二十四城城門口的石碑上。

    所有人都知道，可沒一個人當回事。

    因為這條存在，卻從未被行使過。

    不管是餘懷周的父親，爺爺還是太爺爺等等。

    餘懷周為邊界城曆史上第一個下裁決的家主。

    不是在主院，也不是在議事廳，更沒有文件下發。

    在二十四城的上空，毅然決絕的宣讀了裁決權。

    廣而告之的意思很明白——不收回，不後悔，不放過。

    不恕的意思更明白。

    ——絕不寬恕。

    餘懷周在讓那晚所有參與了趙曉倩去死這件事的人，去死。

    活下來的秀蓮，悔恨終。

    如果不是長老後來擋在了趙曉倩前麵，給爭了一線生機。

    安敏眼淚大顆從眼眶落。

    想抬手掉，流淚對來說是恥辱，該做的是去戰場上為保護家園而流。

    但不敢放手，生怕手鬆開，趙曉倩會將窗戶拉上。

    把這些天絞盡腦費了大力氣才找到和麵見的機會抹殺。

    安敏聳起肩膀把眼淚蹭掉。

    哽咽又崩潰，“如果不是那晚長老擋在你前麵，二夫人，就連長老們都會死啊。”

    這話不是聳人聽聞。

    家主夫人的母族史斯，是邊界城的老家族，上上輩，跟著餘懷周的爺爺在槍林彈雨裏走過。

    上輩，男丁六個，有五個常年駐守邊界城和境外的戰線。

    這輩，出了個家主夫人。

    的兄長姐妹，分別散落在最危險運輸線、礦區線、邊境線，且毫無怨言。

    史斯家族戰功赫赫。

    家主因為秀蓮主導，毫不猶豫的讓的母族下獄。

    長老呢？

    安敏不去想，答案已經鑽了腦海。

    無一幸免。

    低的聲音又重又崩潰，“夫人沒有錯，安拆沒有錯，守衛隊沒有錯，他們的族人和家人更沒有錯！”

    “那是誰的錯？”趙曉倩問再次淚流滿麵的安敏，“餘懷周的錯嗎？”

    安敏下意識道：“不……”

    趙曉倩打斷，“那是我的錯？”

    趙曉倩平靜的說事實，“你認為是我的錯。”

    手肘似無意架上窗臺。

    讓關窗變得沒那麽一秒既。

    安敏用力掐著窗沿，幾乎要變形的手指，無意識的鬆了。

    趙曉倩看著，“你剛才說家主擁有絕對的豁免和裁決權，而餘懷周是邊界城第一個行駛這個權利的人，這話不對。”

    “我來這一個多月的時候，因為推了秀蓮一把，被你們全城的人行使過裁決權，漠視、威懾和殺。”

    “來這兩個月的時候你拉我出院門去參加餘懷周和秀蓮的婚禮，在大街上，我不想跪，但是必須跪，因為你們這座城的規則罔顧我的尊嚴，在對我行使服從的裁決權。”

    “來這兩個多月後，秀蓮要拿走我的命，沒有任何原因，守衛隊也不要原因，直接執行，同樣在對我行使裁決權。”

    “如今餘懷周對他們行使裁決權，你覺不公平，認為他們無辜，那麽請問，我的膝蓋被你們到必須跪時，屬於我的公平在哪，我的命因為秀蓮一個指令便要消失，屬於我的公平又在哪？”

    “他們無辜，我就不無辜嗎？”

    趙曉倩問，“他們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邊界城的守衛隊類似於國的J隊。

    無條件服從是他們刻在骨子裏的天。

    他們這麽做其實沒錯，哪怕麵前的人無辜。

    可邊界城這麽做，最起碼在趙曉倩的眼中，是不對的。

    因為他們不是訓練來的服從，他們是生下來的服從。

    這種服從指令下誕生的人，沒有自己的思想，沒有自己的意識，甚至於沒有人。

    是人就是自由的。

    行為自由，言語自由，人自由，思想自由。

    沒有這些，若是有天守衛隊不複存在，也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這些人的生命將失去意義，活的像是行走。

    在趙曉倩看來，他們該誕生屬於自己的人格。

    趙曉倩瞧著被陌生信息衝刷到懵了的安敏，歎了口氣，“出生在被虎豹圍滿的邊界城，你們也該這樣。”

    否則，誰來守城？

    趙曉倩沒再嚐試喚醒安敏，試試看麵前這個為了違令的人能不能為自己而活。

    架上窗臺的手放下，“餘懷周不會殺他們。”

    話題轉變的太突然，安敏像是傻了，“可是他說了不恕……”

    “如果不說，他會被這座城市瘋。”趙曉倩拍了拍袖子，頭也不抬，“他不是神，是人。”

    “是人就有緒，緒積得不到宣泄，會被活生生瘋的。”

    “到那會，你們這些自詡無辜的人，全是幫兇。”

    趙曉倩在安敏手微鬆後關窗戶。

    本鬆散下來的手，在窗戶到手指時再次用力了，“你怎麽知道家主不會殺他們，是家主親口告訴你的嗎？”

    趙曉倩搖頭。

    持續關。

    安敏手突兀抓住不放，“既然不是他親口說的，你怎麽能確定？”

    趙曉倩想了想，告訴，“他在正常的，最起碼看起來是人人平等的社會自由生活了四年，他做不到和你們這座城裏的人一樣，隨便且沒有心理負擔和自我思想的行使對另一個人的裁決權。否則……”

    趙曉倩對笑笑，“他大可以拋下這座城，一走了之。”

    趙曉倩的這個笑很平常，但和安敏瞧過的笑全都不一樣。

    沒眉眼彎彎，就是平淡的笑。

    篤定絕對的意味卻濃鬱到極致。

    鬼使神差的，奔著哪怕是，都要讓趙曉倩幫忙的安敏鬆開了手。

    趙曉倩啟：“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