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缸子反而比更驚訝,“老楊在打夜場,你不知道”
楊靜并不十分清楚所謂的夜場是什麼,只知道這并不是什麼好事。
“程哥缺錢嗎”
缸子笑了,“他什麼時候不缺錢了”
原本以為,上回替他還的那八千塊,還能夠撐上一陣。
“打夜場是不是很危險”
“那肯定危險,要是運氣不好上專門來砸場的……”
聽缸子這麼一說,楊靜心里越發七上八下。
到底不放心,又一個周末下午,楊靜跟在楊啟程后出了門。這次吸取上回的教訓,僥幸沒被發現。
最后,一直跟到了三川路,看著楊啟程進了一家酒吧的大門。
這地方,一個未年人肯定進不去。
楊靜在三川路上徘徊,直到夜幕降臨。
來往行人漸多,甚至有三五個結伴的男人,經過楊靜跟前時,朝肆無忌憚地chuī口哨。
楊靜心里發憷,不敢繼續逗留,轉回去了。
·
楊啟程這半個月,統共遇上三次前來鬧事的,除此之外倒算平靜。
這天,一直快到后半夜也沒遇上什麼事。
楊啟程去值班室,閑補覺。
剛合上眼,手機叮鈴鈴響起來,領班服務員打來的,說是卡座有人打架。
楊啟程趕到卡座,戰局如火如荼。
兩個男人扭打一片,旁邊有幾個人觀戰,卻沒人敢上去勸架。
楊啟程二話不說,上去先抓住一人手臂猛一下拖開。立即有個人上去抱住了另一個男人的腰,哀聲道:“別打了!”
兩個人男人齜牙咧,互相沖著對方高聲謾罵。
最后,在人的連番哀求之下,被抱著的那個男人拂袖而去。
戰火停息,楊啟程往地上掃了一眼,吩咐跟在他后的服務員,“看了看碎了幾個杯子。”
說罷,打算回去值班室接著補覺。
忽聽后一道清脆的聲,“那個……”
楊啟程停步回頭,是方才觀戰中那幾個人中的一個。
人里面穿一件黑吊帶,外面套了件襯衫,在腰上系了個結,底下是熱和高跟鞋,頭發束馬尾,臉上化了點淡妝。
楊啟程問:“什麼事”
結果還沒等人開口,他兜里手機又是一響,一看來電人,不敢怠慢,趕接起來,快步往值班室走。
打電話的是酒吧的老板,陳家炳,人稱炳哥。
陳家炳開門見山:“今晚太不太平”
“到現在還沒出事,炳哥放心。”
陳家炳笑說:“放心,你在我十分放心。前兩天的事,我聽人說了……”
楊啟程知道陳家炳想說什麼,先截了他的話頭,“也是仰仗炳哥賞口飯吃。”
“飯,別人賞的不好吃,好吃的還得自己掙。”
楊啟程默了片刻,“炳哥說得有道理。”
陳家炳笑了一聲,“要覺得有道理,回頭你再好好琢磨琢磨,過兩天得閑了,我請你吃飯。”
那邊掛了電話,楊啟程靜立片刻,方才將手機揣回兜里。
·
周一上早自習,楊靜攤著英語書背單詞。
背得昏昏yù睡,桌子忽讓人輕輕一敲。
楊靜一個激靈,一抬頭,恰好對上厲昀的視線。
“厲老師……”
厲昀看著,“跟我來辦公室。”
有幾個人抬起頭來朝著這邊看了一眼,接著又低下頭去繼續背書。楊靜神坦然,跟著厲昀走出教室。
“坐。”厲昀從旁邊的辦公桌拖了把椅子給楊靜。
楊靜坐下。
厲昀看著,“最近學習和生活上還順利嗎”
楊靜低著頭,“順利。”
“有沒有遇上什麼困難。”
“沒有。”
厲昀靜了幾秒,“如果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老師。”
“嗯。”
厲昀有些尷尬,“……那個,學習上還是要抓點,尤其英語和數學……”
“嗯。”
一時沉默,楊靜微微抬了抬眼,發現厲昀似乎還有話要說。
然而從來不是會主給人臺階下的人,厲昀不說,也就不問。
最后,還是厲昀撐不住。
“楊靜,你現在正于關鍵的時候,有時候外界有些,你可能覺得好奇。但有些東西不能好奇,一時的好奇心很可能會造難以預計的后果……我還是希,什麼年齡做什麼事,不該做的堅決不做,不該去的地方堅決不去……”
楊靜聽得心煩,連連點頭敷衍。
厲昀也說不下去了,“行了,老師就說這麼多,我相信你心里有個數。”指了指桌上的作業本,“幫我把周記本抱回去。”
“謝謝厲老師。”楊靜抱著作業本,走出去幾步,又聽厲昀。
楊靜轉。
厲昀yù言又止,最后還是擺了擺手,“沒事,你回教室吧。”
楊靜走到走廊,腳步一頓。
陡然明白過來,厲昀先前云山霧罩打的那一通腔是什麼意思。
厲昀看見了自己在三川路上。
楊啟程在酒吧又打了一周夜場,眼看錢賺得差不多了,打算收手,仍舊和往常一樣看白天的場子。
陳家炳聽了他想法,未置可否,只提出請他和缸子吃飯。
這頓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陳家炳三十六歲,在旦城西城區這一片頗混得開。為人jīng明狡獪,jiāo游甚廣,年紀雖然不大,大家卻都愿意尊他一聲“炳哥。”
陳家炳好排場,吃飯的地點在他自己開的一家餐館。偌大的包廂,燈火通明,除了他自己,旁還站著兩個保鏢。
楊啟程倒是一點不怵,領著缸子恭敬喚了一聲“炳哥”,態度不卑不。
等菜一端上來,全是翅鮑參掌。
楊啟程這才漸漸生出些懼意。
陳家炳先不說正事,只勸他們吃飯喝酒。缸子自詡見慣了大場面,此刻也舌頭打結,讓吃便吃,讓喝便喝,一句話不敢多說。
酒過三巡,陳家炳問起楊啟程的qíng況。
“哪里人”
“暮城人。”楊啟程答。
“ 以前去過一趟,是個好地方。”陳家炳吸了口煙,又問,“家里幾口人”
楊啟程頓了頓,“沒人了。”
陳家炳笑了笑,彈了彈煙灰,“那怎麼缺錢”
“前幾年家里人生病,借高利貸。”
“現在住扁擔巷”
“是。”
陳家炳端起酒杯,“來,再走一個。”
缸子已喝得滿面通紅,楊啟程也喝了不,但腦袋里繃著一弦,讓他始終思維清晰。
陳家炳放下酒杯,又問:“以后有什麼打算。”
“掙點錢,娶個老婆,生個兒子。”
陳家炳笑了,手臂抬起來搭在一旁椅子的靠背上,“我看你遠不止這點本事。”
“炳哥抬舉了。”
陳家炳搖頭,“我看人沒錯過眼。”他微微瞇起眼,了口煙,“我聽七福說了,老烏的人鬧了幾次事,都讓你給頂回去了。現在年輕人幾個不是卵,你倒有幾分xing。”
“過獎了炳哥,我就是爛命一條。”
“命爛不要,”陳家炳笑了笑,“得看命不。”
散場,缸子跟楊啟程往回走,走過一條馬路,背上熱汗被夜風一chuī,胳膊頓時起了一層jī皮疙瘩。
“老楊,這事兒你可得想清楚。”
楊啟程里叼著煙,“知道。”
缸子瞥了楊啟程一眼,“其實這話我早想跟你說了,說句不好聽的,咱倆現在就是炳哥養的一條狗,看門的,gān這個,不是長久之計。”
楊啟程沒說話。
“如果你真答應他,以后錢財肯定不愁,但炳哥gān的都是邊球,你也清楚,沾上了還想現在是條狗,出事兒了誰跟狗計較;可你要真心實意幫他做事,狗當得不舒坦,想站起來當個人……”
“你有什麼想法”
缸子想了想,“弄一筆錢,咱倆白手起家,做點兒正經的。就憑你這腦袋瓜子,還怕掙不了錢……”
缸子話鋒一轉,“……不過,你先得好好想想,楊靜的事怎麼理。收留一天兩天可以。可畢竟不是貓貓狗狗,給口飯吃,不死就行……”
楊啟程腳步一頓。
道旁梧桐的樹影將他籠在yīn影之中,讓他臉上表qíng一時看不分明。
靜了許久,他說:“我再想想。”
·
到家,楊靜正在看電視。
見楊啟程進門,立即從桌上起,笑問:“程哥,吃飯了嗎”
楊啟程沒答,將自己背上斜的包往桌上一放,坐下點了支煙,朝背包看了一眼,“給你的。”
楊靜愣了愣,走近幾步將背包打開。
里面放著四疊紙幣。
“八千,你點一點。”
楊靜盯著包里,半晌,咬了咬,“程哥……什麼意思”
楊啟程看一眼,“欠債還錢,什麼意思。你的錢你自己留著讀書用。”
楊靜聲音有點兒抖,“……程哥,我不用你還。”
傾其所有,只想換一席容之地。
楊啟程沉默片刻,“你去宿舍住,我去找你們班主任打招呼。”
——然而楊啟程仍舊將往外推。
楊靜低下頭,咬著,一聲不吭。
一時都沒說話,只有電視里吵吵鬧鬧的聲音。
一縷青煙自楊啟程指間繚繞而起,隔開了兩人。
最后,楊啟程再次開口,難得十分有耐心,“我過的不是正常日子,住校對你更好。”
楊靜抬了抬眼,“我也沒過過正常日子。”
聲音很輕,和煙頭上飄散的煙霧一樣。
沒等楊啟程再開口,楊靜問:“程哥,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讓你不滿意了”
“沒有。”
楊靜嚨一梗,“我可以跟你分攤房租,不會花你一分錢。”
楊啟程看了看楊靜。
眼眶泛紅,眼睛里漉漉的,削瘦的肩膀,人跟紙片兒一樣。
這小姑娘,遠比他想象得更為早。
楊啟程猛吸一口煙,“去住校有什麼事,一樣可以找我。”
楊靜盯著他,“真的”
楊啟程點頭。
“如果……”楊靜試探道,“如果我不搬呢”
不搬不搬他也不至于真手把趕出去。
楊啟程把手里的煙往桌面上一掐,聲音冷淡,“要鬧到這個份上,就沒多大意思了。”
說罷,起徑直往外走。
腳步聲朝著走廊盡頭去了。
楊靜站在燈下,耷拉著肩膀。
水泥地上一道灰撲撲的影子。
楊靜以前總是挨打。
孫麗脾氣發毫無預兆,一個不順心,抄起手邊的東西就往上招呼。
起初楊靜會哭號,會哀聲求饒;后來漸漸發現,求饒并沒有任何作用。以后不管孫麗打得多狠多重,都一聲不吭,只是拿一雙和孫麗如出一轍的眼睛,冷冷淡淡地盯著。
孫麗不喜歡這樣的目,是以打得更重,里連聲罵是畜生怪。
這世界上,總有些事qíng沒有道理可講。
比如,是孫麗的兒。
比如,孫麗死了,可還活著。
既然活著,那就得活著。
命這麼長,路這麼遠,天又這麼冷。
活到這麼大,只在如今到些微的暖。
可現在,這一點點的暖,也要被收回去了。
·
楊靜不甘心這樣的結果,仍在試圖讓楊啟程松口,然而沒有任何效果。
沒過幾天,到了每個月收租的日子。
早上,楊靜還躺在chuáng上,就聽見樓下吵吵嚷嚷。趕爬起來,走到樓梯口往下一看——房東碩的子幾乎將樓道占滿。
房東聲音尖細,“……這都三個月了,jiāo不出就趕給我滾出去……”
等收到四樓,楊靜替楊啟程規規矩矩jiāo了租,心里忽然生出一個想法,立即拉住房東問道:“阿姨,對面有人租了嗎”
房東上下打量,“怎麼”
“我想租。”
房東里鼻子里一嗤,“一個月三百,你租得起嗎”
“能便宜點兒嗎”
房東翻了個白眼,轉繼續往前走。
楊靜急忙跟上去,“阿姨阿姨,我媽在您這里住了十幾年,您能不能給我便宜點”
房東頓住腳步,拿鼻孔看著楊靜,“哎呦你還好意思說,住了十幾年,一星期往屋里帶回來十幾個……隔壁找我投訴好多回了,我都臊得慌……”
楊靜臉上發熱,不知不覺松了手,退后一步,讓房東走了。
事無轉圜,幾定局。
楊啟程倒也不催搬,可是越不催,越覺得心慌。
這天楊靜打開門回家,發現屋里多了個人。
一個人,穿了條的玫紅子,翹著坐在chuáng上,半個子都幾乎歪靠在楊啟程上。
楊靜一愣。
楊啟程推了推人,從chuáng上起,走到門口。他叼著煙,從子口袋里出幾張紙幣,遞給楊靜,“晚上自己出去吃,吃完了去書店逛一會兒。”
楊靜張了張口,又往屋里看了一眼。
人沖一笑。
楊靜qiáng抑心里的惡心,抬眼看了看楊啟程。
楊啟程神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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